午后的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窗台上几盆绿意盎然的盆栽上。这是一间位于东京某普通居民区的小公寓,装修简洁温馨,充满了生活气息,与组织通常给人的冰冷印象截然不同。
宫野明美系着一条印有小碎花的围裙,正哼着轻快的调子,用一块柔软的抹布仔细擦拭着已经光可鉴人的餐桌。空气中飘散着刚烤好的曲奇饼干的甜香,以及淡淡的柠檬清洁剂的味道。
这里是组织为她安排的住所,作为对宫野志保——组织宝贵科研资产雪莉——的附加福利,也作为对她本人“安分守己”的奖励。比起曾经提心吊胆、甚至策划抢劫银行以求带妹妹脱离组织的日子,眼下这种平静到近乎平庸的生活,曾是她梦寐以求却不敢想象的。
擦拭完餐桌,明美走到烤箱前,戴上隔热手套,取出一盘烤得恰到好处、边缘微微金黄的黄油曲奇。她小心地将曲奇放在晾架上,脸上带着满足的浅笑。
她的生活如今规律得近乎刻板。早晨起来准备早餐(虽然志保大部分时间住在研究所,但偶尔会回来),打扫房间,去附近的超市购买新鲜食材,下午有时会烤些点心,看看电视或者读读书,晚上则早早休息。每周会有一次“工作”——去组织控制的某个外围产业(一家小小的进出口贸易公司)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书,更像是走个过场,证明她仍在“为组织效力”。
偶尔,她会收到星野葵——铃兰——发来的简讯或者直接来访。有时是送来一些新奇的小点心或茶叶,有时只是单纯地过来坐坐,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抱怨一下琴酒的不解风情,或者分享一下“搞定”某个难缠目标的“幸运”经历。铃兰总是那样笑容甜美,语气亲昵,仿佛她们是认识多年的好友姐妹。
明美最初对此感到受宠若惊和深深的不安。她深知组织的黑暗和铃兰在其中的地位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但久而久之,在这种持续的、看似真诚的善意包裹下,那份不安逐渐被一种复杂的感激和习惯所取代。
尤其是,当她看到志保在铃兰的庇护下,可以心无旁骛地投入研究,不再担惊受怕,甚至脸上偶尔会出现过去罕见的、专注于热爱之事的光彩时,那份感激就变得更加真实。
门铃轻声响起。
明美愣了一下,这个时间点很少有人会来。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的是铃木园子,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这位铃木财阀的千金小姐,如今也是…组织关联人员了。明美知道一些内情,知道她和毛利兰都被卷入了那个漩涡,而主导者,似乎正是常常来她这里喝茶谈笑的铃兰。
明美打开门,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欢迎:“园子小姐?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园子的气色看起来不错,穿着时尚的名牌衣裙,但眉宇间似乎比过去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沉静,少了几分咋咋呼呼的天真。她笑着走进来,将纸袋递给明美:“明美姐,下午好呀!路过这边,想起你住附近,就买了点新出的蛋糕上来看看你。没打扰吧?”
“怎么会呢,快请坐。我刚烤了曲奇,正好配茶。”明美接过纸袋,引着园子在客厅沙发坐下,然后去厨房泡茶。
园子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温馨的小公寓:“明美姐这里收拾得真干净,好舒服啊。比研究所那种冷冰冰的地方好多了。”
“只是随便收拾一下。”明美端着茶壶和曲奇走出来,给园子倒上红茶,“研究所那边…条件其实很好,志保她也很习惯。”
“是啊,雪莉小姐可是组织的宝贝呢。”园子拿起一块曲奇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嗯!好吃!明美姐手艺真好!”
“你喜欢就好。”明美微笑着坐下。
两人闲聊了几句家常,主要是园子在说,抱怨一下大学的课程,分享一下和京极真最近的约会片段(刻意省略了某些细节),偶尔提及小兰和新一(工藤新一)的近况,语气有些微妙的不自然。
明美大多安静地听着,适时地点头回应,并不多问。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也知道哪些话题该碰,哪些不该碰。
“说起来,”园子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放下茶杯,语气变得稍微正式了些,“下周在铃木美术馆有个小型的内部预展,都是一些私人收藏的珠宝和艺术品。安保方面需要一些‘自己人’协助核对清单和接待。那边的主管知道我和…嗯…有些联系,就问能不能推荐个细心可靠的人临时帮帮忙。我记得明美姐你以前大学是读文学的吧?对这类东西应该有点了解?而且你做事那么细心…”
明美的心轻轻一跳。来了。这看似随意的拜访,果然不仅仅是闲聊。
这种“帮忙”,其实就是组织安排给她的、为数不多的实质性任务之一。利用她清白的外表、温和的气质以及受过良好教育的谈吐,去参与一些需要接触外界、但又必须在严格控制下的外围工作。通常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无疑是进一步将她与组织捆绑在一起。
她可以选择拒绝吗?理论上可以,铃兰似乎给了她一定的选择权。但拒绝的后果呢?打破现有的平静?让铃兰觉得她“不识抬举”?甚至影响到志保?
这些念头在脑中飞快闪过,明美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异样。她只是微微笑了笑,语气温和:“如果那边不嫌弃我笨手笨脚的话,我很乐意去帮忙。具体时间和要求是?”
园子似乎松了口气,笑容重新变得轻松起来:“太好了!我就知道明美姐你肯定没问题!具体要求我晚点邮件发你,很简单的,就是核对一下物品清单,引导一下宾客,都是内部人士,很安全的。”
“好的。”明美点头应下。
又坐了一会儿,园子便起身告辞了,说是约了小兰去看电影。
送走园子后,明美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轻轻叹了口气。客厅里还残留着红茶的香气和曲奇的甜腻,阳光依旧明媚地洒满房间,但她却感到一丝淡淡的疲惫和惘然。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园子坐进一辆低调但价值不菲的轿车离去。那辆车,很可能也是组织安排的。
她的生活就像这间公寓,看似阳光明媚,温馨整洁,实则每一个角落都处在无形的注视和控制之下。她获得的平静,是需要用服从和“有用”来交换的。
她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怀抱着带着妹妹逃离组织的天真梦想。那时的恐惧是尖锐的,挣扎是激烈的。而现在,恐惧变得钝化了,成了一种日常的背景音,而挣扎…似乎已经消失了。
她接受了这种用自由换来的“安稳”,甚至开始主动维护它。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失去这份“安稳”,她和志保可能面临的会是什么。铃兰的善意并非没有代价,那是一条温柔却无法挣脱的丝线。
明美转身,开始收拾茶具。动作熟练而轻柔。
这就是她的日常。被黑暗温柔包裹,在限定的范围内努力经营出一点光亮和甜香,如同在玻璃温室中精心培育的花朵,早已无法适应外面的风雨。
她拿起一块剩下的曲奇,慢慢吃着。很甜,却隐约带着一丝说不清的苦涩。
但至少,志保是安全的。至少,她们还能在一起。
这个念头,成了她消化那点苦涩的最后,也是最有效的理由。她将最后一点曲奇咽下,深吸一口气,脸上的些许阴霾渐渐散去,重新变回那个温婉、平静、安于现状的宫野明美。
她拿起抹布,继续擦拭着本就干净的流理台,仿佛要将所有不该有的思绪,也一并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