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断墙时,阿默的登山靴先撞进了废墟。
他背着黑色摄像机包,冲锋衣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里面印着安迪·沃霍尔番茄汤的t恤——这是他作为行为艺术家的标准行头。
找到了!他把摄像机往三脚架上一卡,镜头精准对准李咖啡。
小空刚在白布上画完第三个手势,金属支架的摩擦声突然刺破空气。
李咖啡睫毛颤了颤,没睁眼。
阿默对着镜头比了个,转身冲围观的街坊喊:各位见证,当代最极致的行为艺术——《静默调酒师》!他掏出手机快速打字,我给媒体发了通稿,就说李咖啡用缺席表达存在,用空白对抗喧嚣。
摄像机红灯亮起的瞬间,小空的炭笔地断在指缝里。
他从矮凳上弹起来,手腕上的银铃铛撞出细碎声响——那是奶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铃铛响时,风会替他说话。
此刻铃铛声乱成一片,他冲过去,手掌重重拍在摄像机镜头上。
聋子凑什么热闹?围观人群里传来嗤笑,艺术是给耳朵听的,你懂个屁。
小空的脸涨得通红。
他抓住摄像机支架要掀,金属腿在碎砖上划出刺耳的刮擦声。
李咖啡终于睁眼,伸手扣住他手腕。
小空挣扎着,指节因用力泛白,另一只手在胸前快速比划:他们在偷我们的声音!
李咖啡低头,跟着他的手势慢慢比:你说得对,这不是艺术。
他的指尖生着常年握摇酒壶的薄茧,蹭过小空手背时,像片温暖的砂纸。
阿默举着手机冲过来:别碰设备!我这视频要上......
上热搜?李咖啡抬头,声音像浸过冰水的玻璃,清冽得扎人。
他夺过阿默的手机,当着所有人的面点开视频备份,修长的手指在删除键上顿了顿,真正的静默,是从不说开始的。
一声,云端数据消失的提示音比钟声还轻。
阿默的脸从红转青,抓起三脚架就走,冲锋衣下摆扫过野菊丛,带落两朵残瓣。
人群里有个举着自拍杆的姑娘犹豫片刻,关掉了直播;戴鸭舌帽的男孩摸了摸耳朵,也按下了手机电源键。
小空蹲下来,小心捡起被撞歪的炭笔。
李咖啡在他身边蹲下,从裤兜摸出块糖——是今早雁子塞的,橘子味,包装纸还带着体温。
他剥开放在小空掌心:教你写字?
小空眼睛亮起来。
李咖啡找了张干净的碎纸片,握着他的手在上面一笔一画:我想让人尝到安静。墨迹未干,小空的眼泪先砸了下来。
他指着自己胸口,又指向李咖啡,手语打得很慢:你叫我,不是酒,是......别看见。
李咖啡的喉结动了动。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雁子时,她举着社区登记表,把他的籍贯、喜好甚至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都记在小本上——那时他只觉得被剖析,现在才懂,那也是被看见的温度。
的一声,雁子的手机屏幕亮起。
她缩在巷口的老槐树下,录像界面还停在小空比划的画面。
过目不忘的能力自动运转,她逐帧回放李咖啡刚才的表情:喉结颤动时,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右手小指无意识翘起,那是他摇酒壶时固定的发力姿势——原来他的情绪特调从未失效,只是不想再用酒表演理解。
她摸出随身的《锈斑日记》,封面是咖啡渍染成的褐色,翻到最新一页:我记住了他摇壶的七步,却忘了他最想被记住的,是本身。钢笔尖在两个字上顿了顿,洇开个小墨点。
灯亮着。老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他扛着盏改装台灯,灯罩是用旧啤酒瓶底熔的,里面嵌着幅咖啡渍画的小太阳——那是李咖啡去年调酒时不小心泼在老灯工装裤上的,被老人剪下来当宝贝。
李咖啡接过台灯,暖黄的光漫出来,在碎砖上投出个模糊的圆。
他突然拿起摇酒壶,接了杯清水,闭眼完成七步流程:洗壶、量酒(这次量的是清水)、加冰、封盖、摇动、滤酒、落杯。
透明的液体在杯中晃,像块会流动的玻璃。
小空捧起杯子,喝了一口。
他闭眼站了十秒,忽然抓起笔在纸上写:我听见了——像雪落在屋顶。
李咖啡望着他发亮的眼睛,第一次,在众人面前,轻轻点了点头。
窗外的风突然转凉,几片雪花飘进来,落在野菊的残瓣上,落在碎砖的裂痕里,落在台灯的小太阳上。
雪越下越密时,废墟外传来脚步声。
李咖啡抬头,只看见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野菊丛后,手里攥着张被雪水打湿的纸。
他想看清,雪花却糊住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