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的声音惊得她手一抖。
凌晨一点的办公室里,实习生举着U盘站在门口,紧急文件,孟主任让我来取。他的目光扫过窗台的空杯,这杯......谁送的?
孟雁子张了张嘴。
她本来想说不知道,可话到嘴边突然变了:一个......不想被记住的人。
话音未落,她自己先怔了。
小周没察觉,抱着文件跑了。
她望着空杯里残留的桂花瓣,突然想起李咖啡说我的酒第一次因为想靠近你才失败时,睫毛上的雨珠落进酒杯的样子。
后巷的监控室里,老陈放下望远镜。
屏幕上,李咖啡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地面那道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摸出对讲机,轻声说:备着伞吧,这雨......怕是要下到城门洞。
孟雁子关电脑时,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
她掏出来,屏幕上是李咖啡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停在三天前:明晚有雨,带伞。
孟雁子盯着手机屏幕的手指微微发颤。
连续第四晚,窗台的第三只空杯在月光下泛着青白。
她解锁手机,微信对话框里李咖啡的头像安静得像块冻住的冰——最后一条消息还停在三天前的明晚有雨,带伞。
往下划,朋友圈界面跳出来,最新一条停在七天前:九宫格老酒馆的新酒单,配文秋桂入盏,风里都是甜的。
她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记忆自动翻涌:三年前奶奶病危时,他断更十五天;去年酒馆火灾后,断更七天;设备报废那次,断更三天。
每次断更都像根刺,扎在她过目不忘的神经里。
此刻手机在掌心发烫,拨号键上的位置被她拇指磨得发亮,最终却啪地扣上关机键。
他若想见,会来。她对着窗玻璃自言自语,倒影里眼尾的细纹被灯光拉得很长,若不想......尾音消散在风里,像片没抓住的桂花。
老酒馆地下室的灯泡忽明忽暗。
李咖啡蹲在酒架前,玻璃量杯里的液体分层成琥珀、浅黄、淡金,像被揉碎的黄昏。
他往杯里添了滴桂花酿残液,液面晃出细碎的涟漪——这是今早从雁子窗台空杯里刮下来的,混着她唇印的余温。
再试第十三次?马姨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围裙上沾着麦芽酒渍,送出去才知道合不合口。
他没抬头,指尖抚过杯壁:她喝的是心意,不是酒。玻璃量杯在水泥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我要让酒自己说话——像风,不用杯子装,也能吹到她窗台。
马姨叹气,转身时围裙角扫过墙角的防水袋——里面装着三只小酒杯,杯口用蜡封得严严实实。
吴妈站在社区公告栏前,老花镜滑到鼻尖。
她盯着孟雁子办公室的窗户看了十分钟,见那扇窗始终拉着半幅蓝布帘,嘴角终于翘起来。
前阵子往驴友群发的社区工作者需保持距离公告,到底起了作用——那混小子调酒师,总该知难而退了。
她没注意到,后巷墙根下有道半人高的通风口,锈迹斑斑的铁栅栏被撬开道缝。
李咖啡猫着腰钻进去,防水袋贴在胸口,能摸到自己心跳透过布料渗进杯壁。
夹墙里霉味呛人,他摸黑往前挪,直到指尖触到冰冷的砖墙——这头,是孟雁子的值班室。
他把小酒杯塞进墙缝,防水袋的绳子系在砖头上打了个活结。
退出来时,后颈蹭到墙皮,火辣辣的疼,可他笑了——吴妈再怎么盯着窗,也盯不住地底下的风。
清晨六点,孟雁子擦办公桌时,指尖在右上角的木头上顿住。
那里有块浅淡的凹痕,是母亲病床前药盒压了十年的印记。
此刻,一只小酒杯正静静躺在凹痕里,杯外凝着细密的水珠,像刚从地底捞出来的月亮。
她没问谁放的。
倒酒时,桂花香裹着点陈皮的苦,漫进鼻尖——像李咖啡调的,但更沉,像被埋过一段光阴。
她把空杯留在原处,转身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玻璃碟,摆上两块桂花糕。
雁子姐,这是等谁呀?小周的扫帚停在脚边,实习生的圆眼睛盯着窗台,两块糕,够喂半群麻雀了。
孟雁子整理着居民档案,声音轻得像片云:等一个怕甜的人。
小周哦了声,继续扫地。
她没看见,孟雁子的手指在档案袋上掐出个月牙印——李咖啡调的酒总说甜腻伤喉,可去年冬至,他偷摸吃她买的桂花糕时,嘴角沾着糖霜的样子,被她记了三百六十五天。
深夜十点,值班室的台灯在墙上投下鹅黄的晕。
孟雁子对着电脑核对暴雨预警通知,墙缝里突然传来轻响——叮,叮,叮,停顿,叮。
她猛地抬头。
金属碰撞声又起,三短一长,再三短,像极了去年驴友群夜爬时她提过的摩斯密码:。
风从窗缝挤进来,吹得档案纸哗哗响。
她屏住呼吸,脚步声从墙那头由远及近,又突然消失。
冲到夹墙前时,只看见道影子贴着墙根闪过,像片被风吹走的叶子。
她摸出便签纸,在桂花糕旁压下一行字:今天风大,别站太久。
晨光漫进窗户时,孟雁子的手指在杯底的桂花叶上抖了抖。
半片干枯的桂叶压着酒杯,叶脉里用针尖刻着极小的字——和她手机里《雁回时》歌单的图标,弧度分毫不差。
后巷监控室里,老陈推了推老花镜。
屏幕上,李咖啡的影子在墙根蹲了半小时,指尖在砖缝里捣鼓什么。
他点击导出键,录像文件命名为9月12日墙缝,对着空气嘟囔:有些路,走慢点才稳。
窗外的云越压越低。
小周抱着工具箱路过夹墙,仰头看天:孟姐,这雨怕是要下透。
通风口又渗水了,我下午得去修修......
孟雁子望着窗台的桂花糕,没接话。
她听见墙缝里传来细不可闻的滴答声——不是雨,是酒液从防水袋里渗出来,顺着砖缝往下淌,在墙根积成个小水洼。
那里,埋着五只空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