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城外,乌桓大营。
与城内死寂绝望的氛围不同,这里原本应有的狂躁与必胜的信念,也早已被一种焦灼、猜疑和不安的情绪所取代。
丘力居的中军大帐内,争吵声几乎每日不休。
以丘力居和几名心腹部落大人为一派,主张谨慎。后方不稳的消息不断传来,苏仆延、乌延那几个墙头草部落的异动越来越明显,虽然尚未造成致命打击,但就像靴子里的沙子,磨得人心烦意乱。南匈奴指望不上,军心浮动,粮草消耗巨大,继续强攻这座啃不下的硬骨头,是否值得?不如暂时后退,稳住后方,再图后计。
以张纯和一部分急于劫掠获利的乌桓小帅为另一派,则声嘶力竭地主张强攻。“大人!公孙瓒已是强弩之末!城中早已断粮,甚至开始杀马充饥!只要再猛攻几次,必能破城!此时后退,岂不前功尽弃?刘虞刘备虚张声势,只要杀了公孙瓒,携大胜之威,那些摇摆的部落自然望风归附!”
丘力居被吵得头疼欲裂。他看着眼前这个引他入塞、如今却似乎带来无尽麻烦的汉人张纯,眼神复杂。张纯的保证,在他听来越发显得空洞。而部落内部的抱怨和来自后方可能的威胁,却是实实在在的。
争论的结果往往是僵持不下。攻城的力度因此而减弱,更多的乌桓骑兵被派往后方警戒,营盘的守备,在不知不觉中,因内部的争论和注意力的分散,出现了一些不易察觉的空档和松懈。
正是利用这短暂的混乱与松懈,几名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穿越了乌桓人的外围警戒线,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潜进了管子城。
他们是太史慈精心挑选并亲自训练的侦骑营锐士,个个身手矫健,精通潜行匿踪之术。领队的,更是太史慈麾下最得力的队率,名叫赵霆,曾是边地的猎户,最擅长在山林间穿梭。
几人如同壁虎般贴在冰冷的城墙阴影下,利用守军换防的短暂间隙,将带钩的绳索奋力抛上城头,敏捷地攀援而上。
“什么人?!”城头一名警戒的幽州老兵听到细微响动,紧张地低喝一声,举起了手中的长矛。
“嘘——!自己人!”赵霆率先翻上城垛,压低声音,迅速出示了刘备军的令牌和一面小小的、绣有“刘”字的旗帜,“奉刘府君之命,特来联络公孙将军!”
那老兵愣了一下,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令牌和旗帜,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激动得几乎拿不稳矛:“刘……刘府君?!刘府君派你们来的?!快!快随我去见公孙将军!”
消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瞬间在管子城内激起了滔天巨浪。
当赵霆被带到公孙瓒面前,呈上刘备的亲笔书信时,整个中军宅院内外,所有得知消息的将领和士卒,全都屏住了呼吸,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公孙瓒的手甚至有些颤抖,他迫不及待地扯开书信,就着昏暗的油灯飞速阅读。信很短,但字字千钧:
“伯圭师兄亲鉴:备已整军而来,联合刘幽州,布计分化胡虏,今丘力居军心已乱,后方受胁。请师兄务必坚守信念,整饬兵马,备于三日后子时,举火为号,自叛军东南角发起突袭,接应师兄突围!届时里应外合,必可破围!弟刘备顿首。”
“好!好!好!”公孙瓒猛地抬起头,连续说了三个“好”字,多日来的阴霾、猜疑、绝望在这一刻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和战意!他一把抓住赵霆的肩膀,用力之大,让赵霆都微微皱眉,“玄德现在何处?带来了多少兵马?”
“回将军!刘府君已亲率五千余精锐,以张飞、麴义、太史慈等将军为先锋,星夜兼程,目前已秘密进抵至叛军东南五十里外山谷中隐蔽待机。刘府君言,时机已至,请将军务必做好准备!”
“五千余精锐!哈哈哈!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玄德不会忘了我!”公孙瓒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宣泄的快意,多日来的郁结之气仿佛都随着这笑声喷涌而出,“严纲!传令下去!把所有能吃的都分下去!让弟兄们饱餐一顿!三日后,子时,随我突围!”
“诺!”严纲也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大声应命而去。
很快,“刘府君亲率大军来援,三日后里应外合突围”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全城。原本死气沉沉的管子城,瞬间活了过来!绝望被希望驱散,麻木被战意取代。士卒们奔走相告,眼中含着热泪,紧紧握住手中残破的兵器,仿佛重新注入了力量。哪怕只剩下最后一点口粮,也被心甘情愿地拿出来,分享给那些更需要体力的战友。
求生的渴望,化作了磅礴的斗志!
公孙瓒快步走出厅堂,看着重新焕发出生机的部下们,胸中豪气顿生。他对刘备的那一丝芥蒂,在此刻绝处逢生的狂喜面前,暂时被压到了心底最深处。
“玄德……师兄欠你一条命!”他望着东南方向,默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