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而归的队伍,在天亮后不久,便化整为零,通过预先安排好的隐秘路线,分批回到了涿县县衙。那数量惊人的粮食、金银、布匹以及那些可能藏着更多秘密的文书账册,被迅速搬入早已清空并加强守卫的府库之中。
整个过程隐秘而高效,除了核心参与者和极少数绝对可靠的亲兵,县衙内外无人知晓这场远赴中山郡的雷霆行动。
关羽早已在县衙内焦急等待,见到刘备张飞安然归来,且带回如此巨量的物资,一直紧绷的心弦才终于放松下来。当他得知王申已授首,庄园被焚毁,且一切都被完美地嫁祸给“黄巾余孽”时,即便是沉稳如他,也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大哥此计,大快人心!不仅除此巨恶,夺其不义之财,更让那赵忠无从追究,可谓一石三鸟!”关羽抚髯叹服。
张飞更是兴奋地手舞足蹈:“痛快!真是痛快!看到那狗贼的死状,看到那满仓的粮食金银,俺老张心里这口恶气,总算出了大半!大哥,接下来咱们是不是该招兵买马,大干一场了?”
刘备虽然疲惫,但眼神明亮,精神振奋。他摇了摇头:“翼德,稍安勿躁。王申虽除,但其背后关系盘根错节,我等仍需谨慎。当前第一要务,并非扩张,而是巩固根基,收拢民心。”
他看向简雍:“宪和,春耕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简雍立刻汇报:“根据玄德之前吩咐,已基本完成对流亡返乡民户的土地核对登记。只是……许多百姓缺少粮种,且去岁因战乱收成不好,今春口粮已然告急,即便有地,亦无力耕种,人心惶惶。”
“很好。”刘备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如今,我们有粮了。”
他大手一挥:“立刻张榜安民!公告全县:县衙将开仓借种!凡登记在册、确需粮种之农户,皆可至县衙领取春耕所需之粮种,待秋收后,只需按借一还一之例归还即可,绝不加息!同时,对于家中确无余粮、难以度过春荒之极贫户,县衙将酌情发放救济粮!”
此言一出,简雍、关羽、张飞皆是一震!
开仓借种!救济春荒!这需要何等巨大的粮食储备和魄力!而如今,剿灭黑风岭、秃鹫洞、尤其是抄了王申老巢所得的巨量粮食,使得刘备拥有了实施这一仁政的底气!
“玄德公仁德!”简雍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此策若行,涿县百姓必感恩戴德,春耕无忧矣!此乃固本培元之上策!”
关羽张飞也面露敬佩之色。与直接发兵扩张相比,大哥此举,才是真正的高瞻远瞩。
告示很快张贴出去,如同在干涸的土地上投下甘霖,瞬间引发了全城的轰动!无数面黄肌瘦、为春耕和口粮发愁的农民,扶老携幼,涌到县衙门前,不敢相信地看着告示,确认无误后,无不激动得热泪盈眶,欢呼“刘明府仁德”!
县衙门前排起了长龙。小吏们在简雍的指挥下,按照户籍册,有条不紊地登记、发放粮种。看到那金黄的粟米、麦种真的被倒入自己带来的布袋中,许多老农激动得跪地磕头。对于那些实在困难的,县衙也真的发放了救济口粮。
民心,在这一袋袋粮食中,被彻底收服、凝聚。涿县大地之上,原本因匪患和贫困而停滞的春耕,瞬间变得热火朝天。田野里,到处都是辛勤劳作的身影,充满了对秋收的希望。
处理完这件头等大事,刘备稍事休息,便换上官服,准备进行下一步——拜访新任的涿郡太守。
前任太守刘焉因举荐刘备之功,已升任宗正回京。新任太守姓郭名允,乃是刘焉离任前举荐之人,与刘焉有旧,因此对刘备自然也存有一份香火情谊。
郡守府邸位于郡治涿县城内。刘备递上名帖,很快便被请入正堂。
郭允太守年约四旬,面容清瘦,眼神透着一股文官的精明。他早已听闻刘备到任后的种种举措,尤其是近期剿除匪患、安境保民之举,心中已存几分好感与重视。
“下官涿县令刘备,拜见府君。”刘备依礼参拜,不卑不亢。
“刘县令请起,不必多礼。”郭允笑容和煦,“玄德至涿县时日虽短,然雷厉风行,剿匪安民,卓有成效,本官已是如雷贯耳啊。”
“府君谬赞了。”刘备谦逊道,“此乃备份内之职,赖将士用命,百姓支持,方能略有小成。然涿县去岁屡遭兵燹匪患,民生凋敝,元气大伤。如今虽匪患稍靖,然春耕在即,百姓却多无种粮,无口粮,困顿至极。备每每思之,寝食难安。”
郭允闻言,收起笑容,叹道:“玄德所虑,亦是本官之忧。奈何郡府库藏亦不丰盈,且需统筹全郡,一时恐难全力支应涿县啊。”他这话半真半假,也有试探刘备之意。
刘备心中明了,从容道:“府君统筹全局,自有难处,备岂能不知?岂敢奢求郡府全力支应。只是,备虽不才,愿竭尽所能,为府君分忧,为百姓请命。”
他话锋一转,声音诚恳:“备恳请府君,能否体恤涿县百姓艰难,奏请朝廷,减免涿县本年度之部分赋税钱粮?若能得免一年,则百姓可得以休养生息,恢复生产。待来年丰足,必当加倍完粮纳税,以报朝廷与府君之恩德!”
此言一出,郭允微微动容。减免赋税,非同小可,需要极充分的理由和郡守的强力奏请。但刘备提出的理由确实充分——屡遭兵燹、民生凋敝。而且,若真能因此使涿县恢复生机,对他这郡守而言,也是一大政绩。
更重要的是,刘备的态度极好,不是强行索要,而是“为府君分忧”、“为百姓请命”,并且承诺“来年加倍完粮”,给了郭允台阶和未来的预期。
郭允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缓缓道:“玄德爱民之心,天地可鉴。罢了,此事虽难,本官便尽力一试,上书朝廷,陈明涿县实情,请求酌情减免今年税赋。然能否准奏,尚需天意。”
刘备心中一定,知道事情已成大半。只要郡守肯出面奏请,成功率便大大提高。他立刻躬身行礼:“备代涿县万千黎庶,拜谢府君大恩!”
又闲谈片刻,刘备便适时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