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话听起来挺有道理,做起来简直能把人累散架。
看着眼前这群垂头丧气,手脚仿佛刚长出来的前盗匪们。
我如今莫名其妙成了这山寨的老大,正致力于将他们改造成自食其力的良民——至少是能糊口的工人。
多亏了之前那位好心请我们喝茶的姑娘,或许多是看在钟离先生的面子上,。
她虽然打心眼里瞧不上这些人的行径,终究还是网开一面,给了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代价是这帮家伙得付出大量的体力劳动。
于是,这几日,璃月某处不知名的山头上,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采琉璃袋的,差点把自己挂在山崖上。
“老大……对不起,我又搞砸了……救救我。”
“钟离先生,麻烦你了。”
摘草药的,分不清清心和其他材料的叶子,差点把有毒的往筐里塞。
“老大……这个,应该……长得一样吧。”
“你是不是红色和绿色分不清?”
学编竹篓的,成品歪歪扭扭,别说装东西,自己立起来都费劲。
“老大……”
“老大这里!”
“老大——请帮帮我!!!”
“不行吗?你不行的话,喊老大过来吧。”
事实证明,教学之路,道阻且长。
哎,我这哪里是当老大,分明是开了个露天手工农业兼心理辅导速成班。
“老大……”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我抬头,是那个自称什么都做不好的年轻人。
他眼眶红红的,脸上还沾着泥灰,看起来可怜巴巴。
“我、我是不是特别没用?”他蹲在我面前,声音哽咽,“搬东西力气不够,编竹筐手指不听使唤,连采药都分不清品种……我、我本来是想去枫丹学点技术的,结果还没出璃月,就被骗光了摩拉,还欠了一屁股债……”
他越说越伤心:“我都不敢回家见我娘……还写信骗她说我赚大钱了,以后接她来享福……我、我都不敢想她知道真相会怎么样……”
我放下手里编了一半同样惨不忍睹的竹篮,心里叹了口气。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来找我倾诉了。
说实话,我自个儿都算不上什么心理健康的人。
但此刻,作为老大,我得支棱起来。
“别急,”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嗯……教令院,也就是我以前待过的学院,有种说法,大意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赋,只是还没被发现。”
这话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干巴巴。
教令院的理论,在这烟火缭绕,为生计发愁的山野里,显得是那么的苍白。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老大,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那些没有天赋的人呢?难道他们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毫无用处吗?”
天赋?
什么是天赋?
是艾尔海森过目不忘的头脑?
是赛诺执行律法的铁腕?
是卡维对美学的极致追求?
在须弥,在教令院,我们似乎总在追寻某种与生俱来的闪光点。
可那些终其一生都未曾发现这种闪光点的人呢?
他们的人生,难道就是被定义失败的了吗?
我看着他迷茫又带着一丝不甘的眼神,陷入了沉思。
星辰般的天才终究是寥寥,如沙漠中的水珠。
而这璃月港,这提瓦特大陆,更多的是像他,像我,像眼前这些笨手笨脚却试图抓住一根稻草的普通人。
我们挣扎,我们努力,我们或许平凡,但我们的存在,本身难道不是一种有用吗?
我张了张嘴,那些关于教令院天赋论的理论在舌尖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我还没想明白,无法给他一个笃定的答案。
他似乎从我沉默中读懂了什么,擦了擦眼泪,自己站了起来,努力挺直腰板:“老大,你说得对,我、我再去找找!一定能找到我能做的事!”
他眼神里重新燃起一簇微弱的火苗,尽管那火苗看着随时会熄灭。
他转身,准备继续去跟那些竹条较劲。
“等等,”我忽然开口叫住他。他那句关于无用之人的质问,还在我脑子里盘旋。
或许是他的思维角度特别,或许是他那份直白的迷茫触动了我。
“你叫什么名字?”
他愣了一下,回过头,带着点受宠若惊:“王乐平。老大,我叫王乐平。”
王乐平?
乐平……
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一丝模糊的印象掠过脑海,快得抓不住。
算了,眼下千头万绪,没空细想。
“去吧,”我对他点点头,“注意安全。”
看着他小跑离开的背影,我揉了揉额角。
心理辅导暂时告一段落,但更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怎么给这几十号人找条稳定的活路?
山寨不能一直靠偶尔接点零散活计过活。
得发展点正经业务。
璃月商机遍地,可怎么入手是个问题。
我们一没本金,二没技术,三没口碑……
难道真要集体去码头扛大包?
估计竞争不过那些常年干活的老师傅。
正发愁,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之前答应汉斯老板,要去翘英庄见那位老板。
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汉斯老板人不错,他结交的老板友人,或许也是不错的吧。
地址是……翘英庄萍水街……还好当时多问了一句。
去见见也好,说不定能寻到点什么机会。
第二天一早,我宣布要下山去见个人。
话音刚落,院子里原本还算和谐的气氛瞬间凝滞了几分。
几个原本在整理工具的人动作慢了下来,眼神悄悄往我这边瞟,带着掩饰不住的怀疑和不安。
我心里明镜似的。
他们这是怕我借口溜了,把他们丢在这烂摊子里。
这种小心翼翼的不信任,比直接质疑更让人难受。
自稻妻一路行来,我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心,深知信任这东西,建立起来难如登天,摧毁起来却易如反掌。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院子中央,目光扫过众人:“我希望你们明白,我留下来,愿意想办法帮助你们,是因为看到了你们想要改变的决心。如果你们自己都不信,或者只想走回老路,那我随时可以离开。你们是另谋出路,还是重操旧业,都与我无关。”
人性深处,驻着合理的猜忌,如夜行的灯。世间没有纯粹的托付可以百分百赤诚。
然而,若满目皆是算计的罗网,而无半点信义的微光,人,终将在自我的迷宫中,失去立足的方寸之地。
猜忌是生存的警觉。
信任则是继续的勇气。
院子里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既然我们决定了要一起往前走,那么,信任是最基本的东西。”我的声音不高,但足够清晰,“你们觉得,我会一去不复返?”
没人吭声。
有人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有人搓着衣角。
也是,这才不过几日。
虽然他们口口声声尊称我为老大,但,信任的基石也非如此容易搭建。
就在这时,王乐平站了出来。
他走到我面前,距离很近,眼神直直地看着我,某种是破釜沉舟的认真:“老大,我愿意信你。”
他顿了顿:“我愿意,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全部忠诚。”
这话……有点重了。
我看着他,他眼神里有种复杂的东西,自卑混合着一种执拗的坚定。
或许不敢说话的人,只是在判断,在思考,在犹疑。
可是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就会有成百上千,乃至不计其数的人也站出来。
“老大,我们也信你!”
“你去吧,早点回来就行啊,我给老大做最好吃的菜。”
“你做的菜要是能少点石子儿就更好了。老大能吃下去也是不挑……”
虽然声音参差不齐,底气也不是很足,但总算是迈出了一步。
我看着这一张张带着忐忑、期盼和些许茫然的脸。
他们不过是一群在生活里迷了路,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浮木的人。
“我会回来的。”我说,然后看向一直安静站在屋檐下的钟离,“钟离先生暂时留在这里,若有什么急事,你们可以请教他。”
钟离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沉稳如山的样子。
让他留下。是为了让他们心安。
虽然我知道以他的能力,这群人根本留不住他。
这安排与其说是为了安抚他们,不如说是给我自己一个安心的理由,
看,我把这么重要的人都留下了,总该信我了吧?
处理好山寨这边的事,我稍稍整理了一下行装。
那位神秘的老板。
他究竟为什么对我这么感兴趣?
说不定,真能找到一条给山寨众人的生财之道呢?
我一边沿着山路往下走,一边在心里盘算。
翘英庄,萍水街……
听起来像个挺热闹的地方。
璃月的山间清晨,雾气尚未完全散尽,露水打湿了我的裤脚。
路边的琉璃袋在石缝间静静开放。
我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决定到了翘英庄,先找个地方填饱肚子再说。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至于那位老板,等我吃饱了,再去会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