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不亮,我想着能再多睡一会儿,但还是被叫起来了。
扰人清梦。混蛋。
“是……”
“主编大人。”
八重神子平日里来无影去无踪的,她这么早起的吗?她不困吗?
我揉了揉眼睛。期盼着她快点讲完,放我回屋睡觉。
“小家伙,很厉害嘛。你的做法……”她顿了顿,“我很欣赏。”
叽里呱啦地讲些什么呢。我眼皮不停颤抖,幻想之间,好像看见一只粉毛狐狸,搭配着时髦的耳饰,正在讲课……
我一头栽倒。
等醒来后,已经日上三竿。没想到我竟然能睡这么久。还没人来吵醒我。仓库空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近几年的书库存,倒也不急于一时。
可惜狐狸讲话时不小心睡着了,没听完她说了啥。但是,荒谷女士说,主编大人会给每个员工加薪,尤其是主要负责人。
主要负责人?是谁啊……等等,好像是是……什么?!
“我?!你说给我加多少?!”听到她报出的数字,我的眼睛有一瞬的迷茫。这么多摩拉……
八重堂真的不是神子大人嫌钱多,为了闲趣开的一家书店吧……不是吧。
这几日仓库书都空了,所以也没啥好卖的,加上那段时间带动了新刊书籍。那一次活动几乎是超额完成了不仅一个月的销售量。
所以,接下来就是休息日,放三天假期。这段时间八重堂只在中午时间段开放。而这项看店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
“为什么还是我?”
“因为你住在八重堂,是最近的。”
很好,很好,员工不要住在离工作地点太近的地方。否则加班第一时间就想到你。
可恶。
算了,这么多薪资,忍忍吧。
八重堂难得的冷清,往日里被书页翻动声、顾客低语和油墨香气,现在都消失了。
窗外是稻妻城喧闹的蝉鸣,而仓库的门内,只剩下空巢的我。
我坐在柜台后面一张吱呀作响的高脚凳上,下巴支着手臂,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账本硬皮封面上的烫金花纹。
放假的第一天,时间仿佛被拉长、黏稠,缓慢得令人窒息。我百无聊赖地抽出一本小说集,试图用那些泛黄纸张上的字句驱散这份过于沉重的寂静。算了算了。
还得把货架上的书趁着空闲时间填满。先干活吧。剩下几天再好好休息。我叹着气锁了门,走到仓库里。
我正踩着梯子,在一排排书架的高层将又一批书一一摆放上去。
就在这令人昏昏欲睡的静谧几乎要将我完全吞没时——
“砰!!!”
八重堂那两扇沉重的木门,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巨响,猛地向内弹开。
“嘿咻!茶茶!本大爷来啦!听说你在搬书?这种力气活怎么能少得了荒泷天下独尊一斗的本大爷!”洪亮的声音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闯了进来,荒泷一斗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仓库门口,白发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醒目。
他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久岐忍。
她一身干练的深色劲装,绿色的长发束在脑后,脸上戴着面铠,正熟练地回身,用脚后跟精准地一勾,将还在晃荡的大门轻轻带上。
“老大,小声点!这里是书店仓库!”久岐忍扶额。她微微颔首,“苦荼小姐,打扰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魂飞魄散,从高脚凳上弹了起来,手里的旧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逆着刺眼的光线,就像两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凶神恶煞般堵在了那里。
“哈哈,抱歉抱歉!”一斗毫无诚意地大笑,大步流星地走到梯子下,抬头看着我,“需要什么书?尽管指!本大爷一伸手就能够到顶!”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幸好扶稳了。看着他亮晶晶且充满干劲的眼睛,我也不好说什么。就随便指了几个高处的箱子:“麻烦…麻烦一斗老大帮忙把这些抬上去吧。”
“包在本大爷身上!”一斗撸起袖子,轻松地就把沉重的箱子搬了上去,动作出奇地小心。
久岐忍也默默地开始帮忙整理散落的书籍。
我则在整理装着旧杂物的木箱时,手指忽然触到了一个坚硬冰凉的小物件。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碎纸和蛛网,发现那是一颗圆润的,泛着柔色粉珠光的珊瑚珍珠,用一根有些褪色的红绳系着,看起来像是无意中掉落在箱子里,被遗忘许久。
“咦?这是什么?”我捏起那颗珍珠,在昏暗的光线下仔细端详。
“哦?发现宝藏了?”一斗好奇地凑过来,大脑袋几乎要碰到我的肩膀。久岐忍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冷静地分析,“看起来像是海只岛特产的珊瑚珍珠,品质不错。怎么会在这里?”
海只岛?
我心中一动,这三个字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拉尔夏。但现在依旧没有她的消息……
我不动声色地将珍珠用手帕包好,放进口袋:“可能是哪位客人不小心遗落的吧,我之后问问神子大人。”
一斗对珍珠不感兴趣,很快又投入到搬书大业中。仓库里回荡着他中气十足的号子和久岐忍偶尔的提醒。
其实我还是想问,为什么你们两个人能这么轻易地走进来。我记得这个时间段,不是锁上门了吗?!
等东西搬完,一斗终于按捺不住地开口,“茶茶!帮了你这么多,你一定也要帮帮我啊!”一斗的嗓门如同炸雷。
“老大……”他身后,久岐忍的声音冷静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一斗双手撑在柜台上,巨大的身体前倾,几乎要将我整个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眼神炽热得仿佛要将我点燃,“茶茶!江湖救急!天大的急事!只有你能帮本大爷了!”
我被他这阵势吓得连连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书架,退无可退。
“什么事?”
“试胆大会!”一斗猛地直起身,双手叉腰,仿佛宣布一件关乎世界存亡的大事,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屋顶,“城郊幽谷废屋!今晚戌时!主办方说了,最少三人成队!可我们荒泷派……”
他脸上的狂喜瞬间垮了下来,换上了一副天塌地陷般的愁苦表情,“阿守那个不争气的!被他老娘揪回老家相亲去了!说是没个十天半月回不来!这不是要本大爷的命吗!”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砰砰作响。
久岐忍在一旁冷静地补充,语气平板无波:“准确地说,是去处理他父亲遗留的田地纠纷。而他母亲病重,他必须回去。目前荒泷派能自由行动的,只有老大和我。”
她看向我,“试胆大会报名今晚截止。老大认为你是最佳人选,苦荼小姐。”她刻意加重了“苦荼”两个字的发音。
“对对对!最佳人选!非你莫属!茶茶!”一斗立刻又活了过来,重新燃起希望之火,巨大的手掌越过柜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控制得还算温和,但那份急切却不容挣脱,“你可是能带着本大爷从同心眼皮底下溜走的稻妻城活地图,这点小场面算什么!走走走!跟我们去报名!本大爷保证!特等奖绝对有你一份!”他不由分说地就要拉着我往外拖。
“等…等等!”我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铁钳夹住了,惊慌地想要挣脱,脚下踉跄,“试胆大会?不…不行……你还是找别人吧……”我拼命摇头,恨不能缩进身后的书架缝隙里。
“怕?”一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停下拉扯的动作,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书店里回荡,“哈哈哈!怕就对了!试胆大会要的就是这个刺激劲儿!越怕越要去,放心!”
他用力拍了拍胸脯,震得自己咳嗽了两声,“有本大爷和阿忍在!什么妖魔鬼怪敢近身?本大爷一拳一个,打得它们魂飞魄散!阿忍也不是吃素的!保你毫发无伤!”他拍胸脯的力道大得我都替他疼。
久岐忍推了推面铠,叹了口气,语气稍微放软了一点:“苦荼小姐,老大虽然……夸张了点,但安全方面确实无需多虑。那废屋只是氛围阴森些,并无实质危险。主办方也有人员在外围保障。”
巨大的无力感混合着一丝被强行卷入麻烦的恼怒涌上心头。可看着一斗那副“你不答应我就赖着不走”的架势,再看看久岐忍虽然无奈却也带着一丝恳求的眼神,尽管被面铠挡了大半。
想到离岛那次他好歹也算帮过自己……
我认命般地叹了口气,肩膀垮了下来,声音细若蚊蚋:“……那……那好吧。先说好,我真的很怕……到时候要是拖后腿……”
“好!茶茶!够义气!”一斗根本没听我后面说什么,只听到“好吧”两个字,瞬间喜笑颜开,刚才的愁云惨雾一扫而空,仿佛中了头彩。
他松开了我的手腕,用力一拍我的肩膀,力道之大,拍得我一个趔趄,“走走走!报名去,晚上看本大爷带你大杀四方!哦不,大闯鬼屋!”
久岐忍默默地上前拉开了门。一斗高大的身影率先冲了出去,只留下一串迫不及待的大笑。久岐忍回头,对着还捂着被拍疼的肩膀,一脸生无可恋的我,低声说了一句:“辛苦你了,苦荼小姐。晚上……跟紧我。”
那清冷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近乎歉意的温度。
我看着久岐忍转身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残留着被抓握触感的手腕,只觉得眼前发黑。
试胆大会……鬼屋……光是想想那些阴森的环境和未知的惊吓,胃里就开始一阵阵翻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