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履真人气得眼前发黑,几乎要从空中一头栽下去。
陈玄当然没有疯。
他比任何人都清醒。
如此僵持下去,地脉龙气有穷尽之时,四位师长的法力也有耗尽的一刻。
到那时,便是玉石俱焚,所有人都得玩完。
必须要做点什么。
可是,他想的,从来都不是如何去对抗这“天之手”。
五位当世绝巅的大能联手,都只能勉力支撑,他陈玄何德何能?
他只是看天上那张圆滚滚的,充满烦躁情绪的胖脸,很不爽。
他要上去,找它理论理论。
要怎么上去?
旁观了这么久,他发现了一个关键。
任何力量的投送,都必然需要一个通道。
无论这个通道是什么形态,如何的难以理解,它都必然存在。
这只“天之手”,就是天道意志降临此世的通道。
那么,只要能穿过这只手,就必定能找到它背后的那个存在。
而要穿越这只手,唯一的办法,就是遁法。
没有人知道,包括他最亲近的师父云履真人也不知道,他最大的底牌,从来不是什么高深的修为,也不是什么强大的法宝。
而是他从降生到这个世界开始,便伴随他一同演化的一方小世界——蓬莱。
从一片虚无,到清浊二分,地火水风涌动。
从五行奠基,到万物滋生,生机盎然。
那方俨然已经是一个完整小天地的蓬莱仙境,其演化的每一个过程,都深刻地烙印在了陈玄的神魂深处。
伴随着小世界的演化,陈玄对于世界生成、法则构造的感悟,早已超越了此界任何人的想象。
这其中,自然包括了构成世界根基的五行,以及脱胎于五行法则的——五行遁法。
只是,蓬莱之中,并无天劫。
他对天劫的属性并不算真正了解。
但一法通,万法通。
想来,不会差得太多。
陈玄的手,在虚空中缓缓前伸。
不需要真正触碰,隔着数丈的距离,那股纯粹的毁灭之力,已经让他的指尖皮肤感到针刺般的灼痛。
雷霆,在五行之中,本应归于木属之变。
可眼前这只手,看似由雷霆凝聚,其本质,却是将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以一种逆反的方式,强行糅合、压缩,最终混成了一股不属于此世的,纯粹的灭世之力。
金之锐,木之生,水之柔,火之烈,土之厚。
在这里,全部变成了:金之破法,木之凋零,水之侵蚀,火之焚魂,土之镇压。
五行相生,在此逆转为五行相杀。
五行循环,在此变成了毁灭的闭环。
原来如此。
陈玄心中一片空明。
他的脑海中,无数关于五行遁法的符文在飞速闪烁、重组、推演。
既然是五行逆乱,那便以五行正法,顺势而为。
金遁入其“破法”之隙,水遁融其“侵蚀”之流,木遁借其“凋零”之机,火遁隐其“焚魂”之焰,土遁承其“镇压”之重。
五行轮转,一线生机。
下一刻。
在下方云履真人、了空大师等人骇然的注视中。
在魏无邪那不敢置信的目光下。
在山巅林黛玉那几乎停止跳动的心脏前。
陈玄那只伸出的手,终于,轻轻地,按在了那片由紫、金、黑三色雷霆交织而成的巨掌之上。
没有爆炸。
没有湮灭。
什么都没有发生。
陈玄的身影,就那样在所有人茫然又惊恐的注视中,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变得透明,缓缓地,没入了那只足以毁天灭地的雷霆巨手之中。
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进入的瞬间,便是纯粹的毁灭。
陈玄的身体,仿佛被投入了一座由五种极致刑罚构成的熔炉。
金之锐,不再是锋利,而是针对一切法则的破碎之力,疯狂撕扯着他道躯的根基。
木之生,逆转为凋零,每一寸血肉的生机都在被强行剥离,化为死寂。
水之柔,变成了无孔不入的侵蚀,要将他的神魂都腐化为一滩脓水。
火之烈,是焚魂之焰,灼烧着他的每一丝念头。
土之厚,则化作了镇压万物的绝对重量,要将他碾成最微不足道的尘埃。
刺痛,深入骨髓,直达神魂。
这股力量,本不应存在于世间。
但陈玄的道心,却在这一片毁灭的海洋中,前所未有的空明。
他毕竟是初悟。
周身那无处不在的寂灭之力,依旧让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开始尝试。
以自身的法力,模拟出蓬莱世界中,最本源的金行法则。
然后,顺着那股“破法”之力的间隙,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一丝神念,遁入其中。
成功了。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瞬,但他确实在那股力量中,找到了一个可以容身的“缝隙”。
紧接着,是水遁。
他没有去抵抗那股侵蚀之力,反而将自身化作一滴水,主动融入那条毁灭的洪流。
木遁,火遁,土遁……
五行轮转,生生不息。
陈玄的身影,在雷霆巨手那狂暴的能量内部,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坚定不移的速度,逆流而上。
他的速度,由慢,到快。
周身的痛楚,在逐渐减弱。
他仿佛变成了一条在逆流中奋力洄游的鱼,穿过瀑布,越过险滩,朝着那未知的源头,一往无前。
这不仅仅是遁法。
更是一场逆向的悟道。
不知过去了多久。
或许是一瞬,或许是万年。
当陈玄的身形从那五行逆乱的狂暴能量中彻底穿过时,周遭的一切压力,骤然消失。
他再也感受不到那股纯粹的寂灭之力。
他显露出了身形。
这里,是一片绝对的虚无。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星辰,没有光,也没有暗。
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在这里都变得模糊不清。
只有正前方。
一个东西,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
一张脸。
一张巨大无比,圆滚滚的胖脸。
那张脸的面容很是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水汽,但依旧能勉强看清,那胖脸上,布满了坑坑洼洼的麻子。
此刻,那张脸上,原本那种高高在上的烦躁与不耐,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敢置信。
一种纯粹的,呆滞的,仿佛看到了鬼一般的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