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一生,伊蕾拉感到难以言喻的遗憾。
亲情?早在八岁那年被父母亲手送入那扇隔绝阳光的学院大门时就已经被斩断了。
友情?那更是奢侈到可笑的词汇。暗元素法师……生来就被排斥,被疏远。
那些刻意回避的目光,那些找借口匆匆离去的背影,早已将“朋友”这个词从她的人生词典里彻底抹去。
那么爱情呢?
这种只存在于那些蒙尘的浪漫小说里的东西,真的可能降临到她这个被阴影缠绕的人身上吗?
可为什么……心口除了被树枝贯穿的剧痛,还有一种……酸涩又带着一丝隐秘甜意的悸动?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从这个披着斗篷,浑身透着孤寂与警惕的小家伙突兀地出现在她视野里的那一刻?
他那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阴沉,让她感到了某种熟悉的共鸣?
是从他毫不犹豫地走向暗院,成为和她一样的“怪人”的时候?
是从他默不作声,只用几天时间就掌握了一个高阶魔法,让她在震惊中第一次正视他的时候?
是从他哪怕嘴上冷淡,却会在离开时,反手弹来一道温和治愈术的时候?
是从他系着围裙,在厨房里默不作声地端出热气腾腾的美味菜肴的时候?
是从他即便满脸写着嫌弃与不耐,却还是将烂醉如泥的她抱回住所的时候?
还是……像此刻这样,明明可以独自逃生,却毅然折返,面对两名高阶法师与数十名中阶的绝境,也要拼死将她从鬼门关硬生生拽回来的时候?
一个个画面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闪回,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刺痛心脏。
直到这一刻她心中才轰然炸响响,彻底了然。
原来……
原来自己这颗早已被冰封,早已习惯了孤独与疏离的心,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个沉默寡言,务实又别扭的小家伙用他特有的方式,一点一点,撬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合拢的缝隙。
原来这种让她慌乱、无措,又甘之如饴的感觉,就是喜欢。
伊蕾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更紧地靠向身侧的温暖。
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在她即将沉沦的意识中炸开——
如果……
如果这次能侥幸活下来……
哪怕注定会失败,哪怕会被他厌恶,被他用更冰冷的态度推开,她也一定……一定要亲口告诉他。
告诉他这份刚刚意识到,却早已深植于灵魂的心意。
就在她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甚至感觉不到胸口剧痛,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的时刻——
她感觉到陈默疾驰的脚步猛地顿住!
紧接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她整个人被迅速放下,换了个姿势,从横抱变成被他用双臂紧紧箍在怀里。
他的脊背微微弓起,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在他自己的身体之下。
这个姿势……像是在用身体为她构筑最后一道屏障。
伊蕾拉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焊死,无论如何都无法睁开,思考的能力也正飞速离她远去。
然而,下一秒!
轰!!!
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巨响,如同亿万道雷霆在耳畔同时炸裂!瞬间剥夺了她的听觉!
紧随其后的,是足以撕裂灵魂的冲击波,夹杂着毁灭一切的高温气浪,如同实质的海啸般从后方汹涌而来!
即便大部分威力都被陈默用护盾和身体挡住,那恐怖的震荡依旧让伊蕾拉感觉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几乎要震出灵魂。
也正是在这毁灭的轰鸣中,她依稀听到了陈默似乎咬牙切齿地吼出了几个字:
“蠢货!这好东西……全部赏给你们!”
是……他留下的后手吗?威力似乎……不小?
没等她细想,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猛地从胸口爆发!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从她的躯体里抽离出去!
空气瞬间灌入那可怕的伤口,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空虚感,先前麻木的痛觉神经此刻以百倍的强度疯狂反扑。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在这剧痛和冰冷中彻底消亡时——
啪!啪!啪!
几个巴掌毫不留情地拍在她身上,力道之大,让她模糊的意识都是一个激灵。
紧接着,数道柔和的水蓝色光芒在她身上接连亮起,如同甘霖洒入干涸的土地。
柔和的治愈力量迅速渗透进她千疮百孔的身体,强行将她的意识从涣散的边缘拽了回来!
“呃……嗬……”伊蕾拉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胸口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和全身多处骨折带来的剧痛让她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她下意识地想挣扎着坐起,却只是徒劳,身体一软,重新倒下,后脑勺落在了陈默的腿上。
这种奇异的触感和姿势……让她一时间有些怔忡。
那剧烈的疼痛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甚至……生出一种不想再起来的荒谬贪恋。
陈默此刻也是龇牙咧嘴,他飞快地给自己后背也拍了几张水愈符。
刚才那场爆炸的威力实在太大,即便他提前撑起了护盾挡下冲击波,恐怖的高温还是透了过来,将他后背的衣物连同皮肤一起灼伤,此刻正火辣辣地疼。
至于位于爆炸核心的神弃者们,陈默可以确认,不可能有活口。
稍微缓解了自身的灼痛后,他继续将水愈符拍在伊蕾拉身上,动作算不上温柔,却精准地覆盖了所有主要的伤处。
直到确认她胸口那个恐怖的血洞已经愈合,断裂的骨头也重新接续,他才伸出两根手指搭在她的脖颈上,感知着那重新变得有力的脉搏。
嗯,心跳有力,死不了了。
他这才松了口气,有些不耐烦地抖了抖被伊蕾拉枕着的那条腿。
“起来。”
腿上的人毫无反应,呼吸平稳,就像睡着了一样。
陈默低头,看着伊蕾拉那已经红润的脸,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女人……又开始发癫了。
罢了。
他望着身后那片已然化为焦土的森林,想起她刚才浑身是血的模样。
这次……终究又是被他连累,甚至已经能算是去鬼门关走了一遭。
就当是自己欠她的吧。
他不再抖动膝盖,任由她继续躺在自己腿上,只是默默将目光从她胸口破碎的衣物处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