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陈留故乡之前,蔡琰一行都比较顺利。
有郭烈拿着镇北将军的手令随行,他们一路上可以住在驿舍,享受免费的食宿,虽然未必有什么好酒好菜,至少能吃饱。
真正花钱,是到了鄄城之后。
因为蔡邕并没有如贾诩所说安葬故里,蔡琰只得赶到鄄城,找可能知情的人打探消息。但情况远比她想象的严峻,当初随天子西迁的大臣大半死于河东之变,其中就包括与王允、蔡邕都熟悉的士孙瑞等人。
蔡琰到鄄城后,拜访了不少老臣,有人听说过蔡邕归葬的事,但具体地点却不清楚。蔡琰没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却花费了大量的钱财,导致手头拮据,只能住在这小院里。
那些老臣不会收蔡琰的钱,但看门守院的奴婢却一点也不客气,他们根本不在乎蔡琰是谁,要通报,就得给钱,而且胃口都很大,少了根本没人搭理。
据说,是因为天子即将迁居辽东,不少老臣要跟着去。路途遥远,生死未卜,以后也许再也回不了中原,他们的家奴、部曲都想抓住最后的机会捞点钱,所以一个个漫天要价。
蔡琰也没做过这样的事,只想着尽快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不知不觉就将钱用完了。
袁熙哭笑不得。“为何不去找大将军?”
“找过,大将军让我等消息,我已经等了好几天了。”蔡琰一声叹息,欲言又止。“事涉王子师,大将军也不太好办,我也不能强人所难。”
袁熙心中一紧,咂了咂嘴,没有再说什么。
蔡琰提醒得对,对父亲袁绍来说,这件事的确不太好处理。
别人不太清楚,他可太清楚王允与父亲袁绍的关系了。作为党人的代表之一,王允就是袁绍留在朝廷的内应,甚至是替身。
王允杀蔡邕,与其说是王允个人的决定,不如说是他替袁绍做的决定。
蔡邕知道太多内情,又一心想要着史,将来书写这段历史的时候,难免会书生气发作,写了不该写的内容,让袁绍难堪,让党人难堪。
尤其是王允依附董卓的这段历史,更不能写在青史上。
“你随我到驿舍去住吧。”袁熙站起身。“打探消息的事,我来想想办法。”
蔡琰还没说话,楼云就笑着拍手道:“还是君侯有担当,难怪夫人盼着君侯来。”
“你知道我要来?”袁熙很是诧异。
蔡琰离开河东的时候,他可没说要来鄄城,他是准备直接回幽州去的。
有了依靠,蔡琰的心情也好了些,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袁氏族人重葬,大将军代汉,这么重要的场合,你岂能缺席?就算你军务繁忙,考虑不周,也一定会有人提醒你的。”
袁熙拍拍额头,自嘲地笑了两声。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自己稀里糊涂的,还想着直接回幽州去。
可是他转念一想,又有些疑惑。“昭姬,大将军之前给我的军令是让我直接回幽州。我这次回来请求参加重葬,他却让我先到鄄城来,是不是有些草率?”
蔡琰无声地笑了笑。“我听他们说,你的兄长显思已经到了鄄城,你应该见过了吧?”
“见过了,刚刚就是他带我过来。他有事先走,说下次来看你。”
蔡琰嘴角撇了撇。“你觉得他是以什么理由回鄄城的?”
“他说是来参加家父晋爵为公的仪式。”袁熙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心生不祥之兆。“他不是大将军召回来,而是自己回来的?”
蔡琰点点头。“我听到的消息是这样。大将军并没有召他回来,而是他主动回来的,还带着三千步骑”
袁熙脸色大变,后背冒出一阵冷汗。
三千步骑?袁谭这是来参加仪式,还是逼宫?
怪不得路上遇到的百姓看起来那么紧张,原来根本不是袁谭说的那些理由。
刚才父子兄弟相见,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他可没看出一星半点危险。
“走吧。”袁熙心跳加速,一刻也不想再待了,让楼云赶紧收拾,一起出城。
——
袁熙在城外的驿舍住了下来。
他带的人不多,马却不少,有四百多匹。驿馆提供不了这么多草料,袁熙就让许褚安排人去牧马。鄄城附近水泽不少,勉强能让马吃饱。后来听说七八十里以外的大野泽水草更好,袁熙索性安排虎卫带着绝大部分马匹去大野泽,身边只留下许褚和十名虎卫。
几天时间里,袁熙亲自出马,找那些老臣打听蔡邕的安葬之地。
与蔡琰受到的待遇不同,没人敢收他的钱,更不敢糊弄他。
很快,袁熙就从司徒赵温那里打听到了消息。
蔡邕的埋骨之地的确不在长安,但是也不在他的故乡陈留圉县,而是在江东。具体地点,赵温也不清楚,这件事不是他操办的,只知道在阳羡附近。
如此安排,是蔡邕自己的意思。被杀之前,马日磾去狱中探望他,蔡邕说,他曾在江东游历,在阳羡附近发现了一个老地方,有山有水,风景秀丽,生可居,死可葬。
后来马日磾持节巡视淮南,就带着蔡邕的棺柩去了。
可惜马日磾也死在了淮南,没能活着回到长安,所以蔡邕是不是安葬在阳羡,赵温也不是很确定。
说完这些,赵温随口问了一句。“君侯为何关心蔡伯喈的埋骨之处?”
“不是我,是他的女儿蔡琰。”袁熙随即将蔡琰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只是隐去了蔡琰被去卑纳为侍妾的事,含糊其辞的说是在匈奴部落里生活了几年。
得知袁熙从匈奴人手里救回了蔡琰,赵温很是惊讶,盯着袁熙看了半晌,一声叹息。“易云: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君侯是忠厚之人,将来必有福报。天子到辽东后,希望君侯也能多多照拂,莫使我等挂念。”
“司徒不随天子去辽东?”袁熙有些奇怪,他以为赵温会随天子去辽东。
赵温苦笑。“我心有余而力不足,气衰血弱,受不了辽东的风雪严寒,还是回老家,了此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