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第七道拱门,陈北玄仿佛进入了一片光的迷宫。
眼前并非具体的殿堂,而是无数条流淌着银色与灰色光芒的“河流”交织而成的奇异空间。这些“河流”并非实体,而是时间与空间的法则具象化。银色的河流代表着“时间”,或奔腾向前,或蜿蜒回溯,或静止如镜;灰色的河流代表着“空间”,或无限延伸,或折叠扭曲,或如同泡沫般破碎重组。
河流彼此交汇、分离、碰撞,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光影迷离的旋涡与节点。每一个旋涡,似乎都通往一个时间流速不同、空间结构迥异的“微型时空片段”。
这里便是“时空殿”,时间与空间法则最直观、也最混乱的试验场。
“第七重试炼:时空殿。”
宏大冰冷的声音,在这片光的迷宫中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来自过去与未来的重叠感:
“此地乃时间与空间法则本源交织之所。试炼者需在此殿中,领悟时空真谛,并通过三重考验:一为‘时空迷障’,于混乱时空中寻得唯一正确通路;二为‘光阴之隙’,于时间乱流中捕捉既定之‘果’;三为‘刹那永恒’,于时空凝固中保持真我不灭。”
“三重考验,环环相扣,步步凶险。迷失于时空,则意识永困;错乱于光阴,则因果加身;沉沦于永恒,则真灵寂灭。通过三重考验,即为通过试炼。”
时空迷障?光阴之隙?刹那永恒?
陈北玄立于两条交汇的时间与空间河流之间,感受着那无处不在、却又玄奥莫测的时空法则波动,眼神凝重。
时空法则,乃是宇宙最根本、也最难以捉摸的法则之一,远比其他基础法则复杂深奥。寻常化神修士,能略微涉猎,用于加速自身修炼或短距离瞬移已是难得。而此地,却是要将时空法则作为直接的考验手段!
难怪星阁历史上,能通过此关者寥寥无几。
但陈北玄的混沌之道,本就包含时空的演化。他在问道长廊与法则海中,对时空法则已有相当深刻的感悟。尤其是此刻,他道心圆满,真我如一,面对这混乱的时空景象,反而有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时空真谛……便让我看看,你这迷宫的尽头,究竟是何景象。”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观察,而是直接迈步,踏入了前方一个正在缓缓旋转、散发着银色与灰色交织光芒的时空旋涡。
第一重考验:时空迷障。
进入旋涡的刹那,陈北玄眼前的景象瞬间天旋地转!
他感觉自己仿佛被同时抛入了无数个平行的时空碎片之中!上一刻,他身处一片时间飞速流逝、草木疯长又瞬间枯萎的奇异森林;下一刻,又置身于一个时间近乎停滞、连空气都凝固如琥珀的古老殿堂;再一瞬,又来到一处空间结构扭曲、上下颠倒、左右错乱、找不到方向的失重迷宫……
无数个时间流速不同、空间结构各异的场景,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身边飞速切换、重叠、干扰!他的五感、神识、甚至对自身存在的感知,都开始变得混乱模糊。他分不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虚幻,更找不到所谓的“唯一正确通路”!
更可怕的是,这些时空碎片并非无害的背景板。时间加速的区域,会疯狂抽取他的寿元;时间停滞的区域,会冻结他的思维与法力运转;空间扭曲的区域,会将他的身体撕扯变形;空间破碎的区域,则可能将他直接放逐到未知的虚空乱流!
“混沌心灯,照破虚妄!”
陈北玄强守心神,识海中混沌道胎光芒大放,那枚蕴含《北玄衍天功》总纲的混沌符文缓缓旋转,散发出定住时空的道韵。他的双眸之中,混沌演化,仿佛有两团微型宇宙在生灭,试图看穿这重重时空迷障的本质。
他不再被动的承受场景切换,而是主动释放出神识,融入周围的时空乱流之中,去感知、去分析那些看似混乱的时空法则波动。
渐渐地,在混沌道胎与圆满道心的辅助下,他看出了一些门道。
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时空碎片切换,并非完全随机。在那变幻的表象之下,时间与空间的法则波动,遵循着某种极其隐晦、却又连贯的“脉逻”!就如同无数条丝线,虽然纷乱,但最终都汇聚向同一个“线头”。
“这些时空碎片,是干扰,也是指引……它们共同构成了一条扭曲、隐晦、但确实存在的‘时空之径’!”
陈北玄福至心灵,不再用眼睛去看,也不再被场景所迷惑,而是完全凭借对时空法则的感悟与混沌道心的直觉,去捕捉那条隐藏的“脉络”。
他闭上了眼睛。
脚步却开始移动。
时快时慢,时而前进,时而后退,时而向左,时而向右,甚至有时会在原地转圈。在外人看来,他的动作毫无逻辑,如同梦游。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每一步落下,都精准地踩在了那条“时空之径”的关键节点上,避开了那些危险的时空陷阱,顺应着时空法则的流淌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百年。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周围的时空碎片如同潮水般退去。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条笔直的、由纯净的时光之力与空间之力交织而成的银色桥梁之上。桥梁的尽头,隐约可见一片更加玄奥的光景。
时空迷障,破!
他成功找到了那条隐藏的正确通路,踏上了这座“时空之桥”。
没有停顿,陈北玄继续向前。
踏上时空之桥的瞬间,第二重考验,悄然而至。
光阴之隙。
时空之桥本身,就是一条不断流淌的“时间长河”的投影。行走其上,陈北玄能清晰地看到两侧虚空中,不断闪现出无数模糊的光影——那似乎是不同时间线上,与他相关的“可能”或“过去”的片段。
有他幼年时被家族长老赞许的画面(未曾发生)。
有他寂灭星渊一战中,被寂灭之痕彻底抹杀的惨状(未发生的可能)。
有他与凌清雪并肩而立于青帝道场,看云卷云舒的安宁景象(未来的可能?)。
甚至,还有他身披帝袍,高踞诸天之巅,俯瞰万界的模糊身影(遥远的未来可能?)……
这些光影一闪即逝,却带着强烈的因果之力与情绪冲击,试图扰乱他的心神,让他对自身命运产生怀疑或执念。
“于时间乱流中捕捉既定之‘果’……”
陈北玄明白,这一关考验的,是对自身因果与命运的认识,以及在时光长河中保持清醒、不被虚幻“可能”迷惑的能力。
那些光影,绝大多数都是虚假的可能,是时间长河泛起的泡沫。唯有真正的、已经发生或必然发生的“因果”,才会留下清晰的印记。
他需要在这无数光影中,找到那个“既定之果”。
但这谈何容易?何为既定?何为可能?
陈北玄放慢脚步,目光平静地扫过两侧那些飞速闪现又消失的光影。他没有去追逐任何一个,也没有因任何悲惨或美好的画面而产生剧烈的心绪波动。
百世轮回的磨砺,早已让他对自身的“真实”与“可能”有了清醒的认知。
“我的过去,无法改变,亦无须后悔。”
“我的未来,充满变数,却由我掌控。”
“一切虚幻的可能,皆非我道。我只需抓住……那最真实的‘现在’,以及由‘现在’延伸出的、必然的‘因果’。”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其中一个光影上。
那并非多么宏大或美好的画面,只是一段极其短暂、甚至微不足道的记忆片段——那是他在青木界妖木领,刚刚击退黑煞谷余孽后,凌清雪重伤未愈,却依旧强撑着为他护法时,一个担忧而坚定的眼神。
这个片段,是真实发生过的。它连接着过去,也影响着现在与未来。它代表着守护、责任、承诺……这些构成了陈北玄“真实”的一部分,是无法抹去的因果印记。
“就是它。”
陈北玄伸出手,朝着那个片段轻轻一握。
并非真正的抓取,而是以自身道心与那真实因果产生共鸣。
嗡——!
那个担忧而坚定的眼神片段,骤然放大、清晰,化作一道温暖而坚实的流光,落入陈北玄掌心,随即融入他的道心之中。
刹那间,周围那些纷乱的光影泡沫,如同遇到了克星,纷纷破灭、消散。时空之桥两侧,恢复了纯粹的银灰光芒。
他的道心,因为抓住了这份真实的因果,而变得更加稳固、清晰,对未来可能出现的种种诱惑与迷障,有了更强的抵抗力。
光阴之隙,过!
陈北玄继续前行,走到了时空之桥的尽头。
前方,是一片绝对静止、绝对凝固的奇异空间。
这里,没有时间的流逝,没有空间的波动,一切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甚至连法则本身,都陷入了沉睡。这里,是“刹那永恒”之地。
第三重考验:刹那永恒。
踏入这片绝对静止空间的瞬间,陈北玄感到自己的思维、心跳、血液流动、法力运转、乃至神魂波动……一切属于“变化”与“运动”的概念,都在飞速减缓、趋于停滞!
更可怕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永恒的孤寂与虚无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开始侵蚀他的意识。
在这种绝对的静止与永恒中,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没有变化,没有期待。一切意义都将被消解,一切存在都将被同化为这永恒背景的一部分。许多修士,并非死于力量不足,而是死于在这种“永恒”中,真灵意识的自我消散。
“于时空凝固中保持真我不灭……”
陈北玄的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开始摇曳不定。他感觉到自己的记忆在变得模糊,情感在变得淡漠,甚至连“我是陈北玄”这个最基本的认知,都开始松动。
“不能睡……不能忘……”
“我是……陈北玄……”
“我之道……混沌……”
他拼命地回想着自己经历的一切,回想着那些重要的人,回想着自己的追求与道途。但在这绝对的永恒中,一切回忆都显得那么遥远而虚幻。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那永恒的虚无时——
丹田深处,那枚经历了百世轮回淬炼、已然圆满无暇的“真我”道种,猛地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那光芒,并非能量,而是一种纯粹的、不可磨灭的“存在”意志!
“我……在!”
一个简单却无比坚定的意念,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惊雷,炸响在他即将沉寂的意识深处!
紧接着,混沌道胎光芒大放!九婴所化的混沌星云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坚定不移的速度,缓缓旋转!尽管外界的时空已然凝固,但这源于他自身大道本源的“演化”之力,却无法被完全冻结!
演化,就意味着变化,意味着运动,意味着……对“永恒静止”的抗争!
“混沌……演化……万物……生灭……”
“永恒……非死寂……而……是……轮回……”
陈北玄的意识,在这股源自真我与混沌大道的顽强抵抗下,重新凝聚、清醒。
他不再试图去回忆具体的事物,而是将全部的心神,都沉入自身混沌大道的感悟之中。
他感悟着混沌星云那缓慢却坚定的旋转,感悟着其中生灭演化的景象,感悟着那蕴含在混沌之中的、无穷无尽的“可能性”。
即便在绝对的静止中,混沌也蕴含着演化的种子。
即便在永恒的孤寂里,真我也保持着存在的意志。
他的道心,在这“刹那永恒”的极致考验下,非但没有被磨灭,反而被淬炼得如同最纯净、最坚硬的水晶,剔透无瑕,映照出自身存在的永恒光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真的只是一刹那,也许是亿万年。
那片绝对静止的空间,如同镜子般片片碎裂。
陈北玄的意识与肉身,重新感受到了时间的流动与空间的延展。
他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从未移动过。但他的眼神,却仿佛经历了万古的沉淀,更加深邃、更加超然,仿佛能一眼看透时光的本质。
“刹那永恒”的孤寂与虚无,非但没能磨灭他,反而让他对“存在”与“永恒”有了更深的理解,让他的真我道心,达到了一个近乎不朽的境地。
“第七重试炼:时空殿,通过。三重考验表现:完美。综合评价:完美。”
宏大冰冷的声音响起,这一次,甚至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敬畏?
连破时空迷障、光阴之隙、刹那永恒三重考验,且皆以完美表现通过!此等对时空法则的感悟与真我道心的坚韧,已然超越了“天才”的范畴,触及到了某种“道之宠儿”的领域。
光芒闪烁,陈北玄被传送到了第八道拱门之前。
外界,第七道拱门上的星辰符文,以一种仿佛时光倒流又加速、空间折叠又展开的奇异方式点亮,最终定格,散发出一种永恒、超脱、仿佛独立于时光长河之外的独特光芒!
“时空殿……也过了?!完美评价?!”
“这……这怎么可能?!时空殿的三重考验,据说每一重都足以让炼虚修士饮恨!”
“七重天了!只差最后两关!”
“难道……他真的能……”
等候区的众天骄,此刻连惊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麻木的震撼与仰望。他们已经预感到,自己正在见证一个前无古人、恐怕也后无来者的传奇诞生!
星陨长老浑身颤抖,老泪纵横,他望着第八道拱门前那道仿佛超脱了时光的身影,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回荡:
“第八重‘因果桥’……第九重‘问道峰’……”
“登顶九重天……万古第一人……”
陈北玄盘膝坐下,这一次,他调息了很长时间。时空殿的考验,消耗的是最根本的心神与真灵之力。但他此刻的状态,却是一种奇特的“疲惫中的圆满”。
当他再次起身时,周身再无一丝烟火气,仿佛与周围的空间、时间,都达成了完美的和谐。
他看向那第八道拱门。门后,散发出的是一种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令人心生敬畏的……因果之力。
第八重试炼——因果桥。
据说,那是考验修士对因果法则的认知与了断,需走过一座由自身因果编织而成的桥梁,明悟因果,不沾不染。
他没有丝毫迟疑,迈步踏入。
天路九重,已至倒数第二关。因果的玄奥,即将直面。
距离那至高无上的九重天巅峰,仅剩……最后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