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殿内,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
空气里弥漫着灰尘、腐朽,还有一股更加刺鼻的、类似金属氧化后混杂着陈年血渍的腥锈味。
绝对的寂静,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在这空旷死寂的殿堂里回荡,让人心头沉甸甸的。
黄一梦的星眸在黑暗中亮起微光,如同两点寒星。视力在这里受限,但她的神识和星辰感知却能“看”得更远。
殿内的空间比她预想的还要庞大,回廊曲折,立柱倾倒,许多地方被坍塌的穹顶和碎石掩埋,形成复杂的障碍。
“主人,这地方……比俺们村后山的乱葬岗还邪乎。”
熊大力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手里握着一根从外面捡来的粗大兽骨当临时武器,土黄色光芒在体表若隐若现。
他天不怕地不怕,但对这种纯粹的、未知的黑暗和死寂,本能地有些发憷。
雷豹更加沉默,只是紧握着弯刀,如同最警觉的猎豹,感官提升到极致,注意着每一丝风吹草动——虽然这里根本没有风。
“跟紧我,别乱碰任何东西。”黄一梦低声嘱咐,她的目光扫过墙壁上那些残存的星辰壁画。
壁画内容大多描绘着星宫修士观测星辰、演练阵法、或是与某些形貌奇异的生物(可能是域外天魔或其他种族)战斗的场景,许多已经斑驳脱落,但残留的部分依旧能感受到一股苍凉悲壮的气息。
她循着体内星辰之心碎片和两把钥匙传来的共鸣指引,选择了回廊左侧一条相对完整、但更加幽深的通道。
通道地面铺着厚厚的灰尘,踩上去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走了约莫百丈,前方出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厅堂。厅堂中央,原本似乎有一座高大的星官雕像,但早已倒塌碎裂,只剩下一堆看不出原貌的乱石。
四周墙壁上镶嵌着一些早已失去光泽的夜明珠残骸,更添几分破败。
就在三人踏入厅堂的瞬间——
嗡!
毫无征兆地,地面那些看似杂乱的灰尘突然无风自动,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搅动,急速旋转起来!
紧接着,墙壁上那些残破的星辰壁画中,几处相对完整的星图骤然亮起黯淡的蓝色幽光!
“小心!”黄一梦低喝,身形急退!
但已经晚了!
那旋转的灰尘和亮起的星图幽光瞬间连接,形成了一个覆盖整个厅堂的、简陋却有效的触发式禁制!
咔咔咔——!
地面、墙壁、甚至天花板的碎石中,骤然刺出数十根由精纯星光混合着某种锐金之力凝聚而成的、半透明的淡蓝色光刺!
这些光刺锋利无比,带着洞穿一切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毫无规律地攒射而来!速度极快,覆盖了厅堂内每一寸空间!
“卧槽!机关枪啊!”熊大力怪叫一声,手中兽骨狂舞,土黄色光芒暴涨,形成一面厚重的光盾护在身前!光刺撞在光盾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密集爆响,光盾剧烈摇晃,裂纹隐现!
雷豹身形如同鬼魅般闪动,弯刀划出道道幽蓝弧光,精准地挑飞或劈开射向他的光刺,但他的速度虽快,面对这种无差别覆盖攻击,也显得左支右绌,衣袍瞬间被划破数道口子,渗出血迹。
黄一梦则冷静得多。星眸之中符文急速流转,瞬间分析出这些光刺的攻击轨迹和能量节点。
她并未硬挡,而是施展星辰遁空术,身形如同穿花蝴蝶,在密集的光刺缝隙间以毫厘之差闪过!
同时,她双手快速结印,调动体内星辰之力,尝试干扰那几处作为禁制核心的发光星图。
然而,这禁制虽然简陋,能量层级却很高,她的干扰如同泥牛入海,效果甚微。
“不能硬抗!找生门或阵眼!”黄一梦传音。她的目光急速扫视厅堂,最终定格在那堆倒塌的星官雕像碎石上。
那里,似乎有一块较大的碎石,表面隐约有不同于其他石头的、更加复杂的符文纹路,而且……几乎没有光刺从那个方向射来!
“掩护我!去那堆石头后面!”黄一梦低喝,身形猛地加速,朝着碎石堆冲去!沿途,数根光刺擦着她的护体灵光掠过,险象环生。
熊大力怒吼一声,不再单纯防御,反而主动上前,用身体和光盾为黄一梦挡住侧面大部分攻击,自己身上瞬间多了几道血口,但他皮糙肉厚,浑然不觉。雷豹也拼命挥刀,清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三人配合默契,险之又险地冲到了碎石堆后。
果然,一进入碎石堆后方数尺范围,那些光刺仿佛失去了目标,不再向这个方向射击,只是依旧在厅堂其他区域疯狂攒射。
“这堆石头……是阵眼的一部分?还是当初布阵者留下的安全区?”雷豹喘着气,看着外面肆虐的光刺。
黄一梦没时间细想,她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块有符文的碎石。星眸解析之下,她认出了这些符文——是一种上古星宫用于标识“安全路径”和“权限节点”的标记!这碎石,很可能原本是星官雕像手持的“星盘”或者“令牌”的一部分!
她尝试着将一缕精纯的、源自星辰之心碎片的星辰之力注入那符文。
嗡!
碎石上的符文骤然亮起柔和的银白色光芒!同时,她感觉到自己与这厅堂禁制,产生了一丝微弱的联系!不是掌控,而是一种被“识别”和“许可”的感觉!
随着她的力量注入,厅堂中那些疯狂攒射的淡蓝色光刺,如同失去了能源供应,迅速黯淡、消散。墙壁上发光的星图也恢复了黯淡。旋转的尘埃缓缓飘落。
危机暂时解除。
“这就……完了?”熊大力看着瞬间平静下来的厅堂,有点反应不过来。
“只是第一道开胃菜。”黄一梦站起身,脸色并不轻松。她注意到,手中的碎石在符文亮起后,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指向厅堂深处另一个出口的银色光线虚影。显然,这是指路标记。
“看来,这陨星殿内部,残留着不少自动防御和识别机制。持有星宫传承或者特定信物(比如这碎石上的符文权限),才能安全通过。”黄一梦分析道,“我们运气不错,碰到的第一个禁制就有安全节点。后面……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她收起那块有符文的碎石(说不定后面还有用),按照银色光线虚影的指引,带着两人继续深入。
接下来的路程,果然验证了她的判断。
他们遭遇了各种稀奇古怪的残留禁制:有突然从天花板垂下、能缠绕吸收法力的星光触须;有在地面形成复杂迷宫、一步踏错就会引发地火或冰霜陷阱的星辰幻阵;有墙壁上雕刻的星兽浮雕突然活化、扑击而来的攻击性幻象……
每一次,都险象环生。依靠黄一梦的星眸解析、《星衍诀》推演、以及那块碎石偶尔提供的权限指引(并非每次都有效),他们才一次次惊险渡过。熊大力和雷豹都挂了彩,熊大力更是因为多次充当肉盾,身上伤口累累,不过这家伙恢复力变态,反而越战越勇,把这里当成了免费的炼体场所。
黄一梦自己也消耗不小。频繁动用星眸和推演,对神识负担很大。好在收获也不小,她对上古星宫的阵法、禁制体系有了更直观的认识,许多感悟沉淀下来,对《星辰大道经》的理解也在加深。
终于,在穿过一条布满空间裂痕(需要极其精准地跳跃通过)的险峻廊桥后,他们来到了陨星殿的核心区域——一座巨大的圆形殿堂。
殿堂穹顶已经完全崩塌,露出上方那诡异扭曲的深蓝色死寂星空,黯淡的星光洒落,给殿内提供了一些微光。殿堂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深蓝色星耀石筑成的圆形平台,平台上铭刻着极其复杂浩瀚的周天星图。平台周围,竖立着十二根高达十丈、同样布满星辰符文的巨大石柱,其中六根已经断裂倒塌。
而在平台正中央,悬浮着一个物体。
那是一个约莫人头大小、通体呈深邃的暗蓝色、表面流淌着如同活物般的银色星光、内部仿佛封存着一片微缩宇宙的……晶石!晶石不断缓缓旋转,每一次旋转,都散发出一圈圈玄奥的星辰波动,与整个殿堂,甚至与外界那扭曲的星空隐隐共鸣!
“核心信物!”熊大力眼睛一亮。
黄一梦也能清晰感觉到,体内星辰之心碎片和两把钥匙传来强烈的渴望与共鸣。就是它了!
然而,越是接近目标,往往意味着越大的危险。
就在他们踏入圆形殿堂,目光锁定那暗蓝晶石的瞬间——
“咕噜……咕噜……”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粘稠液体冒泡的声音,从平台周围那些倒塌或完好的石柱阴影中传来。
紧接着,一滩滩粘稠的、仿佛融化的沥青混合着星光的暗蓝色“液体”,从阴影中“流淌”了出来。这些液体迅速凝聚、拉长,形成了七八个模糊的、不断变幻着形态的“人形”!
它们没有清晰的面目,只有不断波动的轮廓,身体由那种诡异的暗蓝液体构成,内部闪烁着点点星光,散发出冰冷、死寂、却又带着某种星辰威压的恐怖气息!每一个的气息,都堪比金丹后期,甚至隐约触摸到元婴的门槛!
“星煞傀儡!”黄一梦瞳孔微缩,认出了这东西。这是上古星宫利用陨落的星辰之力、混合战死者不甘的怨念和煞气,结合特殊秘法炼制而成的守卫傀儡!没有灵智,只有守护和杀戮的本能,极难摧毁,而且在这充满星辰之力和煞气的陨星殿内,它们几乎是不死不灭的!
“准备战斗!”黄一梦低喝,星轨镖已悄无声息地悬浮在身侧。
“奶奶的,总算来点像样的了!刚才那些机关太没劲!”熊大力舔了舔嘴唇,眼中冒出凶光,受伤的野兽反而更危险。
雷豹默默调整呼吸,弯刀上雷光隐现。
就在战斗一触即发之际——
异变再生!
黄一梦一直背着的、昏迷不醒的幻心,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咳嗽起来,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即迅速聚焦,扫过周围诡异的环境、虎视眈眈的星煞傀儡,最后落在黄一梦身上,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混合着恐惧、怨恨、讥诮和一丝绝望的笑容。
“咳咳……黄长老……你们……可真会找地方……”
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破风箱。
“不过……你们知道……这‘陨星核晶’(她指指平台中央的暗蓝晶石)……还有个名字吗?”
黄一梦心中一凛,冷冷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幻心挣扎着,似乎想坐起来,但伤势太重未能成功,只能靠着熊大力(之前一直背着她)的背,喘息着说道:“七情谷主……称它为……‘星陨之怨的凝聚’、‘上古战场的……钥匙’……”
“他说……谁若想强行取走它……而不先‘安抚’此地积聚了无数万年的……星辰寂灭之怨和战魂煞气……”
“就会……”
她话未说完。
平台中央,那暗蓝色的“陨星核晶”,似乎因为他们的靠近和交谈(或者是幻心身上属于七情谷的某种特殊气息刺激),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嗡——!!!
更加庞大的星辰波动爆发!整个圆形殿堂的十二根石柱(包括倒塌的),齐齐发出低沉的共鸣!上方扭曲的星空投下的星光骤然变得强烈!
而那七八个星煞傀儡,仿佛受到了终极指令,同时发出了无声的咆哮(意念冲击),身形暴涨,带着滔天的煞气和星光,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黄一梦三人(连带幻心)猛扑而来!
更可怕的是,平台周围的阴影中,更多的暗蓝色“液体”正在涌出,凝聚成新的傀儡!
幻心看着这末日般的景象,脸上露出惨然却又快意的笑:
“就会……像现在这样……”
“唤醒整个‘陨星殿’的……‘怨念’。”
“恭喜你们……中大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