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高考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向阳村乃至全国范围内,激起了滔天巨浪,其引发的连锁反应堪称一场全民参与的、略带荒诞却又无比真挚的“知识饥渴症”。
知青点彻底疯了!往日里弥漫的颓废、抱怨和思乡之情,被一种近乎癫狂的学习热情所取代。那些被压在箱底多年、几乎要被虫蛀鼠咬的旧课本,成了比黄金还珍贵的宝贝。油灯的光芒常常亮到后半夜,映照着一张张年轻而憔悴、却眼神灼热的脸庞。为了搞到更多的复习资料,知青们使出了浑身解数:
有人偷偷摸摸地溜到邻县甚至更远的黑市,那里悄然出现了一种新的“商品”——用油墨粗糙印刷、字迹模糊的复习提纲和往届试题汇编,价格被炒得高得离谱,几乎耗尽了他们省吃俭用攒下的所有积蓄,但他们掏钱时却眼都不眨,仿佛捧回的是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有人拉下脸皮,四处打听,去拜访村里那些据说祖上出过秀才、或者家里有“文化人”的人家,低声下气地借书。
更多的人,则是开始了艰苦卓绝的抄书工程。没有复印机,他们就靠最原始的手抄。几个人分工合作,找来能找到的一切纸张——甚至是废弃的账本、烟盒的背面、报纸的边角……点着煤油灯,夜以继日地伏在炕桌上,手腕酸痛、眼睛布满血丝也毫不停歇,只为将那可能改变命运的知识,一字一句地誊录下来。那沙沙的书写声,成了知青点夜晚最执着的背景音。
这股风潮甚至蔓延到了村里的一些年轻人身上。他们或许没有知青们那么强烈的回城执念,但也隐约感觉到,这是一条可能跳出农门、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命运的道路。于是,他们也加入了这场淘书、借书、抄书的大军,虽然基础薄弱,前路迷茫,却也愿意拼尽全力搏一把。
这场即将到来的考试,早已超越了单纯的知识竞技范畴。它是一场挣脱命运枷锁的突围,是一次重燃人生希望的远征,是无数人在漫长黑暗摸索中终于看到的、唯一的光亮出口,堪称一场决定未来的生死之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悲壮而又激昂的气息。
在这片混乱而狂热的备考浪潮中,许知意和楚薇显得格外从容和有序。她们早早地就报好了名,然后立刻进入了昏天暗地、心无旁骛的最终冲刺阶段。
许知意的小院,俨然成了一个小型备考指挥部。所有的闲杂事务都被屏蔽在外。而她们最强大的后盾,无疑就是傅母。
这位朴实而伟大的农村妇女,明白这件事对两个姑娘至关重要。她二话不说,为她们扛起了一切后勤保障。
她包揽了一日三餐,而且做得格外用心。不再是简单的糊口,而是变着法子做一些营养又容易消化的食物:早晨是稠稠的米粥和煮鸡蛋;中午可能有清蒸鱼或者红烧肉,搭配绿油油的蔬菜;晚上则是温暖的面条或馄饨。她总是掐算好时间,默默地将饭菜送到她们房间,看着她们狼吞虎咽地吃完,又默默地将碗筷收走,生怕多耽误她们一秒钟。
更重要的是,傅母主动将龙凤胎哥哥和妹妹接到了傅家老宅,由她和傅父一起照顾。彻底解除了许知意的后顾之忧,让她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复习中。这份毫无保留的支持,比任何复习资料都更让许知意和楚薇感到温暖和力量。
终于,那个载入史册的日子到来了。
高考那天,整个国家仿佛都屏住了呼吸。
据统计,有超过570万的考生,如同经历了漫长冬眠的蛰虫,从农田、工厂、军营等四面八方,涌向了遍布全国的、条件各异的考场。
那是一场怎样壮观而又心酸的景象!考场设在匆忙布置的教室、空旷的仓库,甚至有些地方因为条件有限,就直接在露天的操场上摆开了桌椅。考生们的年龄跨度极大,从十几岁的青年到三十多岁拖家带口的中年人,他们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脸上带着疲惫和风霜,但眼神却无一例外地闪烁着渴望和坚定的光芒。很多人是揣着冷馒头,步行几十里山路赶来参加的。
许知意走在奔赴考场的洪流中,心情却异乎寻常的淡定。周围的紧张、激动、忐忑仿佛都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她对自己的知识储备非常有自信。这不仅源于她穿越前打下的坚实基础,更得益于她这几个月来,在灵泉水滋养下异常清晰的大脑和心无旁骛的专注复习。那些复杂的公式、拗口的古文、纷繁的历史事件,在她脑海中如同有了生命般条理清晰。
走进考场,坐在那简陋的桌椅前,接过那份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试卷,她深吸一口气,提笔,如同一位沉稳的将军,开始从容不迫地指挥着脑海中的千军万马,在答卷上纵横驰骋。
当她考完最后一科,平静地走出考场时,傍晚的阳光正好,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她没有像其他考生那样激动地对答案、或哭或笑,内心反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和笃定。她非常确定,这次考试,不仅是对她知识的检验,更是她在这个年代身份的一次至关重要的升级。她将凭借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赢得尊重,赢得选择未来的权利。
晚上回到家,傅母已经将孩子送了回来,小家伙们玩累了,早已在炕上睡得香甜。哥哥的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妹妹的嘴角还挂着一丝无意识的微笑,呼吸均匀而绵长。
许知意洗漱完毕,坐在炕沿,就着昏黄的煤油灯,凝视着儿女天使般的睡颜,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柔情和对未来的憧憬。她拿出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郑重地写下了一行字:
这一次,我们要一起看盛世。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这不仅仅是一句感慨,更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承诺,一个穿越者对这个时代的期许,也是一个独立灵魂对即将展开的、波澜壮阔的人生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