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点的木门被风撞得吱呀作响，裹挟着山间的寒气涌进屋内，将烛火吹得忽明忽暗，映得众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歪歪扭扭，像极了此刻支离破碎的心境。
江忍瘫坐在冰冷的石地上，背脊佝偻如折翼的鸟，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到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他的眼神空洞得可怕，瞳孔里残留着许知夏化作星光消散时的残影，那抹温柔的光晕，此刻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反复凌迟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众人围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王浩挠了挠后脑勺，平日里挂在嘴边的俏皮话此刻全堵在喉咙里，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手里的特制菜刀被他无意识地摩挲着，金属表面的纹路都快被磨平。
苏晚晴站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捻着弓梢的流苏，她调查过江忍的过往，知道他父母惨死的真相，也亲眼见过许知夏第二次离世时的决绝，那些文字记载的伤痛，此刻具象成眼前这个失魂落魄的青年，让她心头沉甸甸的，连一句“节哀”都觉得苍白无力。
唐星瑶攥着长枪的枪柄，小小的身子绷得笔直，眼眶却红得像要滴血。
她想上前拍拍江忍的肩膀，想说“我们都在”，可脚步像被钉在原地，她见过无数妖邪的凶残，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人心的崩塌。
应辰站在阴影里，山神的灵力在体内缓缓流转，却无法驱散屋内弥漫的绝望，他看着江忍的模样，想起了灵脉深处那些被宿命困住的魂魄，终究只是一声低低的喟叹。
林清月的目光落在沈明宇身上，他依旧穿着那件黑色飞鱼服，腰间的双刀静静垂着，没有丝毫异动。
平日里总挂在脸上的轻佻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嘴角紧抿成一条冷硬的弧线，眼底深处藏着的孤独与无奈，只有她看得真切。
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背负着九十九世的轮回与宿命，知道那些“救不了”的背后，是怎样沉重的枷锁，可她什么也不能说，只能任由这份心疼在心底蔓延，像藤蔓般缠绕着，几乎让她窒息。
就在这时，江忍突然猛地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瞬间燃起熊熊怒火，他死死盯着沈明宇，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
“沈明宇，你告诉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让众人都浑身一震。
沈明宇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那平静的眼神，在江忍看来，却成了最残忍的漠视。
“你明明那么厉害！”江忍猛地站起身，踉跄着上前一步，指着沈明宇的鼻子，眼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
“为什么不救所有人？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你面前？！”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歇斯底里的质问，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宿命，一个狗屁宿命，害死了多少人！”
泪水模糊了江忍的视线，他想起了父母惨死的模样，想起了许知夏两次倒在自己怀里的温度，想起了唐家村自爆的赵磊，想起了清溪村战死的刘宇和张昊，苏沐瑶和青禾死在了秘境，那些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在他眼前消失，而沈明宇，这个被他视作依靠的队友，却总能置身事外。
“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江忍的声音骤然降低，带着浓浓的哽咽，
“如果早点遇到你，我爸妈是不是就不会死？知夏是不是就不会两次离开我？那些死去的人，是不是都能好好活着？”
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积压在心底的所有痛苦、绝望与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不是总能保护我们吗？为什么偏偏保护不了他们！”
说着，江忍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助又绝望。
他的哭声在空旷的据点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悲戚，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心头一酸，眼眶泛红。
唐星瑶再也忍不住，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王浩别过脸，假装整理手里的除妖枪，可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暴露了他的情绪。
苏晚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满是红血丝。
沈明宇看着哭成泪人的江忍，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改变不了那些早已注定的宿命。
他想救江忍的父母，想留住许知夏，想让所有牺牲的人都活过来，可他不能，天道的枷锁牢牢束缚着他，他只能看着悲剧一次次上演，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这份无力感，比任何伤痛都要折磨人。
他想解释，想告诉江忍真相，可他不能。
九十九世的轮回，让他早已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将所有的痛苦与孤独藏在心底，用虚假的微笑伪装自己。
他知道，有些真相，比谎言更残忍，与其让江忍背负着更多的枷锁，不如让他恨自己，至少这样，他还能有活下去的动力。
江忍看着沈明宇沉默的模样，心中的怒火更盛，他猛地伸出手，一把将沈明宇推倒在地。
飞鱼服的布料摩擦着冰冷的石地，发出刺耳的声响，腰间的双刀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鸣响，像是在无声地悲鸣。
沈明宇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躺在地上，目光依旧平静，只是眼底深处的痛楚，又浓了几分。
“我再也不想相信你了！”江忍哭着嘶吼道，然后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据点，木门被他撞得狠狠晃动了几下，最终归于沉寂，只留下满屋子的狼藉与悲伤。
“江忍！”王浩率先反应过来，立刻就要追出去，却被沈明宇伸手拦住了。
沈明宇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飞鱼服上的灰尘，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让他一个人静静。”
他的语气很淡，却让众人都停下了脚步。
林清月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眶，心中一阵刺痛。
她知道，江忍的质问，像一把刀，不仅扎在了江忍的心上，也扎在了沈明宇的心上。
他看似高冷漠然，看似无所不能，可他终究不是神，他也会痛，也会难过，只是他习惯了伪装，习惯了一个人承受所有。
沈明宇走到门口，望着江忍消失的方向，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宿命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江忍的痛苦，他的孤独，还有那些未完成的使命，终究会将他们所有人，都卷入这场无法逃脱的漩涡。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腰间的双刀，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九十九世的轮回都熬过来了，这最后一世，无论多么艰难，他都必须走下去，哪怕最终的结局，是死在江忍的剑上。
屋内，烛火依旧摇曳，众人沉默地站着，没有人说话，只有风穿过门缝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寒意，像是在为这场未完成的悲剧，奏响序曲。
江忍的哭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而沈明宇眼底的孤独，却像一口深井，深不见底，再也无法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