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大亮，清欢小筑的灶房就闹开了 —— 春桃踩着小板凳往灶膛里塞柴，火星子溅得她鬓角的碎发都颤了颤，嘴里还碎碎念：“沈大人可别再迟到了，昨儿说要学切肉，今儿要是敢晚一步，红烧肉的肥的全给他留着！”
苏清欢正蹲在案边择鲜笋，是昨儿李御厨徒弟送来的，笋尖嫩得能掐出汁。听见春桃的念叨，忍不住笑出声：“人家是御史大人，哪用得着跟你抢瘦肉？再说了，沈大人昨天剥蒜剥得可认真，指缝里的蒜味到现在都没散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门口传来轻咳声，沈砚之拎着个布包站在那儿，月白长衫洗得发白，却熨帖整齐，只是耳尖红得厉害：“我…… 我买了姜和料酒，听王伯说做红烧肉得用新酿的料酒才香。”
春桃 “嗖” 地从灶台后探出头，一眼瞥见他手里的姜，当即咋舌：“沈大人，您这买的是老姜还是块磨脚石？这皮糙得能刮下来当砂纸了！”
沈砚之赶紧把姜递过去，语气带着点委屈：“杂货铺的老板说这是‘老坛姜’，炖肉最出味…… 许是我没挑好。”
“可不是没挑好嘛！” 王伯挎着菜篮子进门，正好接上话，手里还提着块刚斩的五花肉，“做红烧肉得用仔姜去腥，老姜得炖够两个时辰才软，你这要是放进去，嚼着跟啃木头似的。”
沈砚之的耳朵更红了，恨不得把脸埋进布包里。苏清欢赶紧打圆场：“没事，老姜留着炖笋汤，正好解腻。沈大人快进来，灶膛里的火正好，帮我看着点？”
这招果然管用，沈砚之立马挺直腰杆，快步走到灶边，学着春桃的样子往灶膛里添柴，只是动作生疏，添一下就往后缩一下，生怕火星溅到身上。春桃在一旁看得乐，偷偷跟苏清欢挤眼睛：“小姐，沈大人这哪是看火，分明是跟灶王爷认错呢。”
苏清欢没接话，手里的动作没停 —— 把五花肉切成两指宽的方块，放进温水里焯，青铜小鼎就搁在案边，鼎身泛着淡淡的暖光，连锅里的血水都比寻常焯得干净些。等肉焯好捞出来，她往锅里倒了些菜籽油，待油热得冒烟，抓起一把冰糖扔进去。
“滋啦” 一声响，冰糖在油里慢慢化开，从透明变成鹅黄，再到琥珀色，香气跟着冒出来。春桃凑得太近，鼻尖差点碰到锅沿，被苏清欢伸手扒拉到一边：“小心烫成酒糟鼻，以后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才好，跟着小姐守着小筑，天天有肉吃！” 春桃嘴硬，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锅里，看着苏清欢把肉块倒进去翻炒，琥珀色的糖汁裹在肉上，瞬间就亮得晃眼。
沈砚之看得认真，手里的柴都忘了添：“这炒糖色的火候，比御膳房的手法还利落。”
“御膳房讲究排场，哪有咱们市井来得实在？” 苏清欢头也不抬，加了姜片、八角，又倒了沈砚之买的料酒，“当年三夫人说，做菜跟做人一样，火候差一点，味道就偏了十万八千里。”
正说着，院门口突然传来 “汪呜” 一声，春桃探头一看，笑出了声：“张婶家的大黄又来了！肯定是闻着肉香了！”
那大黄狗蹲在门口，尾巴摇得像拨浪鼓，眼神直勾勾盯着灶房的方向。王伯笑着扔过去一块焯肉的边角料，大黄叼着就跑，没一会儿又回来蹲着，尾巴摇得更欢了。
苏清欢把切好的鲜笋倒进锅里，盖上锅盖，又往旁边的小锅里添了水，把剩下的笋尖扔进去，再搁上那几块 “磨脚石” 老姜：“炖个笋汤，等会儿配红烧肉吃，解腻。”
沈砚之突然想起什么，低声道：“昨儿你拒了太后的邀请，会不会惹她不高兴？”
“不高兴也没法子。” 苏清欢擦了擦手，拿起青铜小鼎摸了摸，鼎身温润，“宫廷里的饭不好做，一不小心就成了棋子。再说了，我这小筑的烟火气，比宫里的龙涎香好闻多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还夹杂着太监特有的尖嗓子：“苏清欢姑娘在吗？咱家奉太后懿旨，特来请姑娘入宫！”
春桃立马皱起眉，撸起袖子就想出去：“这太监怎么跟催命似的？昨儿刚送了笋，今儿就来逮人！”
“别冲动。” 苏清欢按住她，冲沈砚之递了个眼神，“沈大人，麻烦你去应付一下，我跟王伯收拾收拾，看看能不能想个法子。”
沈砚之点点头，刚走到院门口，就见个穿蓝布袍的太监叉着腰站在那儿，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还有几个禁军，排场倒不小。那太监见沈砚之出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鼻孔朝天地问：“你就是那个帮苏清欢的御史？咱家告诉你，太后的懿旨，可不是你们能推的！”
“公公说笑了。” 沈砚之语气平淡，却带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苏姑娘感念太后恩典，只是做市井菜需得新鲜食材，宫里的食材虽好，却少了点烟火气。不如公公容她一日，备好食材再入宫？”
“新鲜食材？” 太监翻了个白眼，“宫里什么山珍海味没有？用得着她在外头瞎折腾？赶紧让她出来，耽误了太后用膳，你们担待得起？”
正吵着，苏清欢掀帘出来，手里还拎着块刚炖得半熟的红烧肉，香气瞬间飘了过去。那太监的鼻子动了动，眼神立马变了，只是还端着架子：“苏姑娘，咱家劝你识相点，赶紧跟咱家走。”
“公公先尝尝这个。” 苏清欢把肉递过去，“这是刚炖的红烧肉，用的是外城李屠户家的五花肉，比宫里的里脊肉更有嚼劲。太后要尝的是市井风味，若是用了宫廷的食材，反倒失了本味。”
太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肉咬了一口 —— 肥而不腻，瘦而不柴，糖香和肉香混在一起，还有淡淡的笋香透出来，差点把舌头都咽下去。他咂咂嘴，架子顿时矮了半截：“这…… 这味道确实不错。那你要什么食材？咱家让人给你找！”
苏清欢早有准备，报了一串菜名：“要外城早市刚摘的马齿苋，城南老井的水，还有城西王伯家腌的酸豆角 —— 这些都是做市井菜的精髓，少一样都不行。”
太监一听，脸都绿了：“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马齿苋那是野菜，宫里哪有这东西？”
“所以才要劳烦公公嘛。” 苏清欢笑得客气，“太后要的是‘人间烟火’，总不能让我拿山珍海味糊弄她吧？要是做得不好吃，公公回去也没法交差，是不是？”
太监被噎得说不出话，转头看了看沈砚之，见他一脸 “你看着办” 的表情，只好跺了跺脚：“行！咱家给你一天时间！明天这个时辰，咱家再来接你，要是食材备不齐，可别怪咱家不客气！”
“多谢公公通融。” 苏清欢笑着作揖，等太监一行人走了，春桃立马跳起来：“小姐，你太厉害了！那太监刚才眼睛都看直了，肯定是馋坏了！”
“他可不是馋坏了，是怕砸了差事。” 王伯笑着摇头，“太后最近正想拉拢民心，要是苏丫头做得好，他也能得赏；要是做得不好，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沈砚之松了口气，走到灶房边闻了闻：“红烧肉该炖好了吧？我刚才闻着都快流口水了。”
“就你馋！” 春桃白了他一眼，却还是快步掀开锅盖 —— 锅里的红烧肉炖得油光锃亮，笋块吸饱了肉汁，颜色粉嫩嫩的，香气顺着锅盖缝往外冒，连院门口的大黄都又叫了两声。
苏清欢盛了一碗递给沈砚之，又给王伯和春桃各盛了一碗，自己也端了一碗坐下。沈砚之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比昨天的馄饨还香！这鼎果然神奇，肉里都带着暖意。”
“可不是嘛！” 春桃嘴里塞得鼓鼓的，“小姐，明天进宫做什么菜啊？可别给那太后好脸色看！”
“做什么菜还没想好，但肯定不能让她称心如意。” 苏清欢舀了一勺笋汤，“不过马齿苋和酸豆角倒是真要用 —— 当年三夫人做过一道‘马齿苋炒酸豆角’，说是能清火气，太后养尊处优，吃这个正好。”
王伯点点头：“三夫人当年就说，菜要对症，人要对心。太后要是真懂吃，就该明白这菜里的道理。”
正说着，老陈拎着个篮子来了，里面装着刚挖的马齿苋，还有一小罐酸豆角：“清欢丫头，听说宫里来请你，我特意去挖了点马齿苋，这东西早上挖最新鲜。”
“陈叔，太谢谢你了！” 苏清欢赶紧接过，“正好明天用得上。”
老陈叹了口气：“三夫人要是在，肯定为你高兴。当年她在宫里，就总说想把市井菜带进宫，让那些贵人尝尝苦头，别总把百姓当蝼蚁。”
沈砚之放下碗，眼神坚定：“明天我陪你入宫。宫里人多眼杂，有我在，他们不敢对你怎么样。”
苏清欢愣了愣，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心里暖暖的：“好啊，不过你可得答应我，别跟宫里人吵架，咱们是去做菜的，不是去打官司的。”
“我知道。” 沈砚之笑了，眼角的冷峻都柔和了不少，“我只当是陪你去摆摊，只不过换了个地方而已。”
春桃在一旁起哄：“哟，沈大人这是要当小姐的‘摆摊搭档’啊！那明天你可得帮着择菜，可别再把嫩叶扔了！”
沈砚之的耳尖更红了，却还是点头：“这次肯定不会了，我昨晚特意问了王伯，嫩叶要怎么择。”
几人说说笑笑，一碗红烧肉很快就吃完了。春桃主动收拾碗筷，王伯和老陈坐在院门口聊天，说起当年三夫人做红烧肉的趣事，时不时笑出声。沈砚之帮着苏清欢把马齿苋择好，放在清水里泡着，青铜小鼎就搁在旁边，泛着淡淡的光，映得两人的影子都暖融融的。
苏清欢看着他认真择菜的样子，突然想起穿越过来的那天，在破山神庙里饿得发昏，身边只有春桃和这个青铜小鼎，那时她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 有温暖的灶台，喷香的饭菜，还有愿意陪她 “摆摊” 入宫的人。
“对了，” 沈砚之突然开口，“我的辞官折子，皇上批了。”
苏清欢手一顿：“这么快？”
“皇上说我‘不务正业，只知吃喝’，准了。” 沈砚之笑着说，语气里却没有丝毫失落，“以后我就能天天来小筑帮忙了，春桃说缺个烧火的，我正好合适。”
春桃刚端着碗出来，听见这话立马接话：“烧火可不止烧火，还得帮着买菜、择菜、洗碗，沈大人可别反悔！”
“不反悔。” 沈砚之看向苏清欢，眼神亮得像灶膛里的火，“只要能天天吃你做的菜，做什么都愿意。”
苏清欢的脸颊发烫，赶紧低头去洗马齿苋，嘴里嘟囔着：“先把明天入宫的菜备好再说，要是搞砸了，以后就让你天天吃肥肉。”
沈砚之笑得更欢了，耳尖的红一直蔓延到脸颊，却还是乖乖地帮着递水。院门口的大黄油 “汪呜” 叫了一声，像是在凑热闹，王伯和老陈的笑声飘进来，混着灶房里的烟火气，还有青铜小鼎的暖光，把整个清欢小筑都填得满满的。
春桃看着眼前的景象，偷偷笑了 —— 她家小姐总算熬出头了，有了自己的小筑，有了贴心的帮手，还有个愿意为她辞官的御史大人。明天入宫又怎么样？她家小姐的手艺，连太后都得夸好！
夜色慢慢降下来，灶房里的灯亮了起来，映着苏清欢忙碌的身影，沈砚之在一旁帮着烧火，火苗跳跃着，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青铜小鼎静静地躺在案上，泛着温润的光，像是在守护着这满院的烟火气，也守护着即将到来的、属于苏清欢的 “清欢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