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清欢小筑的烟囱就冒起了浅灰的烟，比巷口卖豆腐脑的张老汉还早了两刻。王伯揣着袖子蹲在灶门口，往膛里添了块松木炭，火苗 “腾” 地窜起来，映得他脸上沟壑都暖了：“这秋老虎折腾得紧，昨儿窖里的冰块化了大半，今儿这蟹粉可得盯紧了，别让柳家那小蹄子再钻空子。”
春桃正蹲在院里剥栗子，指尖沾着褐色的茸毛，听见这话立马梗着脖子接茬：“她敢！周小三还在顺天府哭爹喊娘呢，再敢派人来，咱直接送她个‘连环计’大礼包，让顺天府尹都夸咱会办事！” 说着 “啪” 地捏开个栗子，金黄的果肉滚进瓷碗，“沈大人呢？昨儿还说要学捆食盒，今儿倒成缩头乌龟了？”
“谁是缩头乌龟？” 院门口传来沈砚之的声音，他穿了件月白常服，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木盒，耳尖还带着点晨露的红，“食盒捆绳的法子我问过张记掌柜了，保准摔不撒。”
春桃凑过去扒着木盒看，眼睛一亮：“哟，这是新打的食盒？还刻了桂花纹呢，比御膳房的铜盒子都体面！”
沈砚之刚要开口，就见苏清欢端着铜盆从灶房出来，盆里泡着雪白的莲子，青铜小鼎搁在盆沿，鼎身泛着细弱的金光，把莲子泡得鼓胀饱满。“你倒比春桃还急，” 她笑着擦了擦手，“寿宴要未时才开，这会儿备菜正好，先把蟹粉豆腐羹的料码齐。”
沈砚之赶紧把食盒放案上，撸起袖子就要帮忙，却被春桃一把拦住：“您歇着吧沈大人，上次您刷蜂蜜把糯米藕刷成‘甜咸双煞’，这次再碰蟹粉，太后娘娘怕是要以为御膳房改卖酱菜了。”
这话逗得王伯 “咳咳” 直笑，手里的烧饼铲子都敲错了节奏。沈砚之耳尖更红，却没撒手，拿起旁边的竹筛筛面粉：“这次只做杂活，绝不碰主料。” 苏清欢看他筛得认真，面粉没撒半点，忍不住弯了眼 —— 这御史大人学市井活计，倒比查贪官还上心。
正忙得热火朝天，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御厨提着袍角跑进来，帽子都歪了，喘得像拉风箱：“清欢！坏了！御膳房的老陈被柳玉茹买通了，把你要用来做‘蟹粉豆腐羹’的活蟹全换了死的，还说你故意用不新鲜的食材搪塞太后！”
春桃手里的栗子 “啪嗒” 掉在地上：“这老东西！前儿还来咱这儿蹭了碗灵菇馄饨，转头就当白眼狼！”
苏清欢却没慌，伸手摸了摸案上的青铜小鼎，鼎身还是暖融融的，云雷纹亮得匀净。“我早留了后手，” 她转身掀开旁边的瓦缸，里面浸着十几只活蹦乱跳的青蟹，蟹螯上还缠着细麻绳，“昨儿让春桃去市集挑蟹时，特意多买了些养在缸里，就怕有人使坏。”
李御厨松了口气，拍着胸口直念叨 “还好还好”，又想起什么，脸垮下来：“可那老陈在御膳房煽风点火，说你私藏好食材，想故意让御膳房出丑，连掌印太监都被他说动了，待会儿要亲自来查你的菜！”
“查就查！” 春桃叉着腰站起来，“咱的蟹腿还在动呢，倒是让他们查查柳玉茹的酒楼，指不定后厨堆着的陈米能当枕头睡！”
沈砚之放下竹筛，眼神冷了几分：“掌印太监那边我去说，他当年被贬时受过我恩师恩惠，还讲些道理。只是这老陈既是柳玉茹的人，定还有后招，得防着他在御膳房动手脚。”
苏清欢点点头，拿起青铜小鼎往装莲子的盆里一放，鼎沿突然闪过道微光，原本看着饱满的莲子里，竟有几颗泛出淡淡的灰气。“你看，” 她指着灰气的莲子，“这几颗是陈莲子，被人混在新莲子里了，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
王伯凑过来一看，啧啧称奇：“这小鼎真是神了！当年苏三夫人在时，就说这鼎能辨食材好坏，我还当是传说呢。”
春桃立马瞪圆了眼，伸手就去翻莲子盆：“定是昨儿送菜的杂役换的！我就说他看莲子的眼神不对劲，跟饿狼盯肥肉似的！”
“先别声张，” 苏清欢把陈莲子拣出来放在一边，“正好让掌印太监瞧瞧，谁才是真正捣鬼的人。” 说着把小鼎揣进布包，“李师伯，您先回御膳房稳住场面，我这儿备好菜就过去，沈大人，劳烦你陪我走一趟。”
沈砚之刚要应下，就见院门口来了个小太监，尖着嗓子喊：“苏姑娘在吗？掌印刘公公让您即刻带寿宴菜品去御膳房查验！”
春桃刚要发作，被苏清欢按住，她笑着迎上去：“劳烦公公稍等，菜刚备好，这就随您走。” 转身让王伯把装蟹粉、莲子、糯米藕的食盒捆好，沈砚之上前拎起食盒，指节绷得紧，却没多说一句话。
御膳房里早已闹哄哄的，十几个御厨围着案子站着，中间戳着个穿深蓝色宫袍的太监，正是掌印刘公公，他身后站着个三角眼的老头，想必就是李御厨说的老陈。柳玉茹居然也在，穿了件水绿罗裙，正捂着嘴跟刘公公说话，眼角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刘公公您瞧，我说得没错吧？” 柳玉茹见苏清欢进来，立马提高了声音，“苏清欢不过是个外城摆摊的，哪懂什么御膳规矩？指不定用些不新鲜的食材糊弄太后，到时候怪罪下来，咱们谁担待得起？”
老陈也跟着附和，三角眼瞟着苏清欢的食盒：“刘公公，奴才已经查过了，御膳房的活蟹全被这苏姑娘换走了，她这儿的蟹指不定是哪儿捡的死物！”
春桃气得刚要开口，沈砚之先往前站了步，语气淡淡的：“陈御厨这话可有证据？顺天府刚抓了柳小姐派去清欢小筑的细作周小三，招认要在寿宴菜里加泻药粉，这会儿柳小姐倒先倒打一耙，是觉得顺天府的大牢太冷清？”
这话一出，刘公公的脸立马沉了，他瞥了眼柳玉茹，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 —— 沈砚之的名声他早听过，这御史可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说出来的话定然有凭据。
柳玉茹脸色发白，强撑着辩解：“沈大人可别血口喷人！周小三是御膳房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没有关系，问问顺天府就知道了。” 苏清欢掀开食盒盖子，里面的活蟹还在 “咕嘟” 吐泡泡，蟹粉泛着新鲜的橙黄，“柳小姐说我用死蟹？不如请刘公公亲自瞧瞧，这蟹是不是还活着？至于御膳房的蟹，怕是被陈御厨自己藏起来了吧。”
老陈急了：“你胡说！我怎么会藏蟹……”
“是不是胡说，让小鼎瞧瞧就知道了。” 苏清欢掏出青铜小鼎，往老陈面前一放，鼎身突然亮起金光，直直射向老陈的袖口。老陈吓得赶紧往后躲，可已经晚了，袖口掉出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几只活蟹的蟹螯，还沾着泥呢！
全场瞬间安静了，刘公公的脸黑得像锅底，指着老陈骂：“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太后的寿宴你也敢糊弄，活腻歪了是不是？”
老陈 “噗通” 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刘公公饶命！是柳小姐逼我的！她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让我换蟹栽赃苏姑娘……”
柳玉茹吓得腿都软了，指着老陈尖叫：“你胡说！我根本没给你银子！”
“柳小姐别急着否认，” 沈砚之从袖袋里掏出张银票，“这是顺天府从周小三身上搜出来的，上面的印章跟柳府钱庄的一模一样，还有你派管家给老陈送银子的字条，要不要给刘公公念念？”
这下柳玉茹彻底没话说了，瘫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刘公公气得直跺脚，喊来小太监：“把这两个奸猾东西给我押下去，交给顺天府严办！柳府也别想脱干系，回头我就禀明太后！”
小太监架着哭爹喊娘的老陈和柳玉茹出去，御膳房里总算清净了。刘公公转头对着苏清欢拱手，态度立马变了：“苏姑娘恕罪，是咱家糊涂，差点被奸人蒙骗。您这小鼎真是神物，难怪李御厨总夸您手艺超群。”
苏清欢笑着把小鼎收好：“刘公公客气了，只是委屈您跑这一趟。菜都备好了，我这就下锅做，定不让太后失望。”
李御厨松了口气，拍着苏清欢的肩膀：“好孩子，没给你娘丢脸！当年你娘在御膳房，也是这么一身正气，谁都别想在她食材上动手脚。”
沈砚之帮着把食盒拎到灶边，看着苏清欢系上围裙，动作娴熟地处理蟹粉，眼神软得像化了的蜂蜜。春桃凑过来，小声跟他说：“沈大人，您刚才怼柳玉茹那下真解气！比戏文里的大侠还厉害！”
沈砚之耳尖微红，瞥了眼苏清欢的背影，低声道：“只要她没事就好。”
灶房里的火苗 “噼啪” 响着，蟹粉倒进热油里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混着桂花糯米藕的甜香，连御膳房的老御厨都忍不住探头看。苏清欢握着锅铲，青铜小鼎在案边泛着暖光，她突然觉得，不管柳玉茹耍什么花招，不管宫廷里有多少算计，只要手里有锅铲，身边有这些人，就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沈砚之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来。王伯说得对，这烟火气里的暖，本就该有人一起守着。他想着，等寿宴结束，就去跟陛下辞官 —— 比起朝堂的勾心斗角，他更想守着这清欢小筑的香气，守着灶边那个眼里有光的姑娘。
青铜小鼎像是察觉到他的心思，轻轻鸣了一声，鼎身的 “暖” 字铭文亮得格外清晰。苏清欢回头看了眼沈砚之，正好撞进他温柔的眼神里，忍不住笑了 —— 这御史大人，怕是真要栽在这烟火气里了。
窗外的日头渐渐升高，御膳房里的香气越来越浓，连宫墙外面都能闻到。春桃趴在门框上，看着远处的宫殿，小声嘀咕：“柳玉茹要是知道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脚，怕是要哭晕在大牢里吧？”
苏清欢笑着舀起一勺蟹粉豆腐羹，递到她嘴边：“先尝尝味道，要是不好吃，太后可要罚你去洗盘子。”
春桃赶紧张嘴接住，鲜得眼睛都眯起来：“好吃！比上次的还鲜！太后肯定喜欢！”
沈砚之看着她们打闹，心里暖烘烘的。他知道，寿宴上的菜定能打动太后，原主生母的冤屈也能昭雪，而他和苏清欢的日子，就像这灶上的汤，会慢慢熬出最浓的香。
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映得每个人脸上都红彤彤的，青铜小鼎的光混着烟火气，在御膳房里漾开，暖得人心都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