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尚未完全褪去,长安城外的秋林还浸在一片朦胧的晨雾里。裴安派来的五名亲卫,早已潜伏在赏景亭附近的密林中,身上裹着与落叶同色的麻布,连呼吸都压得极轻。他们奉命彻夜监视,眼看天快亮了,远处的林间突然传来车轮碾压枯枝的声响 —— 十多人驾着三辆马车,正朝着赏景亭的方向而来。
亲卫小队长李虎眯起眼睛,借着熹微的晨光仔细观察。为首的马车停下后,下来几个穿着崔府仆役服饰的人,手里捧着红绸、灯笼、瓷瓶等物,显然是来装饰亭子的。他们动作麻利地将红绸系在亭柱上,灯笼挂在檐角,又在石桌上摆好精致的瓷杯与茶具,连石凳上都铺了软垫,处处透着精心准备的痕迹。
而另一队人,则扛着帐篷支架、被褥、食盒等物品,绕到赏景亭西侧的密林里,很快便搭建起两座隐蔽的帐篷。帐篷的布料是深色的,与周围的树木融为一体,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李虎心里咯噔一下 —— 崔安不过是请高阳赏秋,为何要在密林里搭帐篷?这显然不只是 “赏景” 那么简单。他立即示意身边的亲卫,快马回城,将这里的情况禀报裴安。
与此同时,长安城内的县衙大牢里,却是一片死寂。之前被抓的那几个泼皮,正蜷缩在牢房的角落,脸上还带着被审问时的惊恐。负责看守的士兵刚换完岗,转身去取早饭,再回来时,却发现牢房里的泼皮已全部倒在地上,胸口插着短刀,早已没了气息。
更诡异的是,每具尸体旁,都放着一块刻有左金吾卫标识的铜牌 —— 那是裴安手下亲卫的身份证明。士兵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去禀报县令。县令赶到时,看着牢房里的惨状,脸色瞬间惨白,他不敢耽搁,立即派人将此事禀报上司。
此时的裴安,刚从城外皇家庄园巡视回来,正坐在衙署里处理公务。听到亲卫禀报赏景亭的异常,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备马!” 裴安猛地站起身,眼神里满是怒意,“去城外赏景亭!”
而赏景亭这边,距离高阳约定到来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崔安的管家提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快步走到崔安身边,压低声音说:“公子,药准备好了,放在这个瓷瓶里,只要掺在酒里,公主喝了……”
崔安接过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个小巧的白瓷瓶,瓶身上没有任何标记。他捏着瓷瓶,手指微微用力,心里却有些犹豫 —— 他原本计划,等高阳喝下药,失去意识后,便将她带到密林的帐篷里,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就算裴安发现,李世民也只能将高阳许配给他。可刚才看到高阳对自己的情意,他又觉得,或许不用下药,凭借自己的魅力,也能让高阳主动倾心。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让随从们都退到远处,没有我的命令,不准靠近。” 崔安将瓷瓶放回木盒,递给管家,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这药…… 先放着,我再想想。”
管家愣了一下,随即躬身应道:“是,公子。”
没过多久,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高阳的车驾到了。她身着一身鹅黄色襦裙,裙摆上绣着秋日的菊花图案,头发挽成精致的高髻,插着一支珍珠步摇,看起来比往日多了几分娇俏。看到赏景亭的布置,她眼睛一亮,笑着对崔安说:“崔公子,你费心了,这里真好看。”
崔安走上前,躬身行礼,语气温和:“能让公主殿下开心,是在下的荣幸。公主殿下,请看这秋景 —— 漫山红叶,层林尽染,可比长安城里的景色好看多了。”
高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的山坡上,红叶像烈火般燃烧,与金黄的银杏、翠绿的松柏交织在一起,美得像一幅画。她忍不住赞叹道:“果然好看!以前我总在宫里,都不知道城外的秋景这么美。”
崔安笑着邀请她走进亭子,亲手为她倒上一杯热茶:“公主殿下,这是用秋日的菊花煮的茶,既能解渴,又能清肝明目,您尝尝。”
高阳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香中带着淡淡的菊花清香,口感清甜。她放下茶杯,看着崔安,眼神里满是欣赏:“崔公子不仅诗词出众,还这么懂生活,真是难得。”
崔安趁机吟道:“《秋日赠高阳》:黄菊绽时秋意浓,层林尽染映晴空。若非仙娥临俗世,怎教江山失色中。” 这首诗既赞美了秋景,又夸赞了高阳的美貌,听得高阳心花怒放。
接下来的时间里,崔安充分发挥自己的优势 —— 他博古通今,从《诗经》里的秋日诗篇,聊到汉赋中的山水描写,再到魏晋名士的风雅趣事,每一件都讲得绘声绘色;他谈吐幽默,偶尔说几个文人雅士的趣闻,逗得高阳笑声连连;他举止优雅,递茶时手指不会碰到杯沿,说话时眼神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处处透着世家子弟的涵养。
高阳渐渐沉浸在与崔安的交谈中,不自觉地拿他与裴安比较 —— 裴安虽然英俊雄壮,诗词也绝,但举止间总带着几分军旅生涯的粗犷,说话直来直去,不像崔安这般温文尔雅,懂得讨她欢心。想到这里,她心里竟生出几分异样的情愫,说话时的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甚至在笑的时候,动作幅度大了些,不小心露出了衣领下的一抹雪白。
崔安的目光瞬间被吸引,眼睛直了直,却很快移开视线,双手放在膝上,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仿佛刚才什么都没看到。高阳注意到他的反应,心里反而觉得开心 —— 她原本只是无意,却没想到崔安如此 “君子”,不像其他男人那样盯着她的身体看。她故意微微侧身,让衣领再往下滑了些,露出更多的肌肤,看着崔安坐立不安、眼神躲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公主殿下,” 崔安却突然开口,语气严肃,“您乃皇室贵胄,言行举止当符合公主风范,不可如此轻佻。若是被外人看到,恐有损您的声誉。”
高阳愣住了,她没想到崔安会训斥她。换做是裴安,或许会笑着调侃她,甚至伸手帮她整理衣领,可崔安却如此 “正直”,当众指出她的不妥。可奇怪的是,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像个做错事的小女生,低下头,小声嘟囔着:“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
崔安看着她娇羞的模样,心里大为受用 —— 他知道,高阳已经彻底被他的 “正直” 与 “涵养” 吸引,接下来,只要再加把劲,就能让她彻底倾心。
两人继续聊天,话题渐渐从诗词歌赋,转到了日常生活。高阳说起自己在宫中的趣事,崔安则说起自己年轻时游历江南的经历,越聊越投机。高阳看着崔安的眼神,渐渐带上了几分情欲,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崔安的衣袖,柔声说:“崔公子,这里的景色这么美,我们不如一起画下来吧?你坐过来些,我们一起画。”
崔安心中一喜,顺势坐到高阳身边。石桌上早已备好纸笔,两人并肩坐着,高阳拿着画笔,在宣纸上勾勒着远处的红叶,崔安则在一旁指导她如何调色。偶尔手臂相触,肌肤传来的温热触感,让两人都有些意动。高阳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画笔也停了下来,眼神迷离地看着崔安;崔安则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红唇,心跳加速,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密林里的帐篷 —— 若是现在带她去帐篷里,说不定就能得偿所愿。
可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两人的暧昧氛围。崔安和高阳同时抬头望去,只见裴安带着数十名亲卫,骑着马,朝着赏景亭疾驰而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裴安?你怎么来了?” 高阳惊讶地站起身,心里却有些慌乱 —— 她没想到裴安会突然出现,还带着这么多亲卫。
裴安勒住马,翻身跳下,快步走到亭子里,眼神死死盯着靠在一起的崔安和高阳,愤怒地说:“高阳,你跟他在这里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他是故意接近你,想对你图谋不轨!”
“裴安,你胡说什么!” 高阳脸色一沉,心里的慌乱瞬间变成了愤怒,“我和崔公子只是在这里赏秋、画画,什么图谋不轨?你不要血口喷人!”
崔安也站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语气却带着几分嘲讽:“裴将军,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我与公主殿下清清白白,不过是赏景论诗,你带着这么多亲卫闯来,是想污蔑公主的名声,还是想对我动手?” 他顿了顿,故意提高声音,“再说,裴将军出身草莽,或许不懂文人的风雅,可也该知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公主殿下既与我投缘,你又何必苦苦纠缠?”
“投缘?” 裴安气得发笑,“崔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你收买泼皮在你府外闹事,自导自演英雄救美,还想在这里对高阳下药,把她带到密林的帐篷里,你以为我没查到?”
“泼皮?下药?帐篷?” 高阳愣住了,她看向崔安,眼神里满是疑惑,“崔公子,他说的是真的吗?”
崔安脸色不变,依旧温和地说:“公主殿下,您别听裴将军胡说。那些泼皮我根本不认识,至于帐篷,不过是我准备今晚在这里露营,欣赏夜景用的,怎么会是裴将军说的那样?裴将军定是误会了,或许是他太过在意您,才会胡思乱想。”
裴安怒声道:“误会?我现在就把那些泼皮带来,让他们跟你对质!” 他转身对亲卫说:“去大牢把那几个泼皮带来!”
亲卫却面露难色,低声说:“将军,那几个泼皮…… 在大牢里被人杀了,现场还留了我们左金吾卫的身份证明,校尉已经派人去查了。”
裴安脸色瞬间惨白 ——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崔安不仅杀了泼皮,还栽赃给左金吾卫,断了他的证据!
“杀了?” 崔安故作惊讶,语气带着几分痛心,“裴将军,这就不对了。就算那些泼皮有错,也该交由官府处置,你怎么能私下杀人,还栽赃给自己的手下?这可不是将军该做的事啊。”
高阳看着裴安,眼神里满是失望:“裴安,你真的杀了他们?就算他们有错,你也该依法处置,怎么能私下动手?”
“我没有!” 裴安急忙辩解,“是崔安栽赃陷害,那些泼皮是他杀的,他故意留下左金吾卫的标识,就是想让我背黑锅!”
“裴将军,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 崔安摊开双手,语气无辜,“我一直在城外准备赏景,怎么会去大牢杀人?倒是裴将军,你刚从城外回来,说不定就是你趁回城的间隙,杀了泼皮,想嫁祸给我。”
两人各执一词,高阳也不知道该相信谁。裴安深吸一口气,指着石桌上的茶水和食盒,对随行的军医说:“你去检查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下药!”
军医立即上前,分别检查茶水、点心和旁边的酒壶里。过了一会儿,他回复道:“将军,没有检测到毒药。”
裴安的脸色更加难看 —— 崔安竟然没有下药!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裴将军,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崔安笑着说,“我与公主殿下清清白白,你若是再纠缠,可就真的有失将军的风度了。” 他看向高阳,语气温柔,“公主殿下,裴将军许是误会太深,您别往心里去。若是您觉得不开心,我现在就回城。”
高阳看着裴安,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怒:“裴安,你太让我失望了!你不仅不信任我,还在这里胡言乱语,污蔑崔公子,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裴安看着高阳维护崔安的模样,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指着密林里的帐篷,大声说:“高阳,你看看那些帐篷!他若是只想赏景,为什么要在密林里搭帐篷?他就是想对你图谋不轨!”
“裴将军,我都说了,那些帐篷是我准备露营用的。” 崔安无奈地叹了口气,高阳吼道:“够了,裴安!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没有根据的话!你快走吧,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裴安看着高阳决绝的眼神,又看了看崔安得意的笑容,心里的愤怒和委屈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知道,现在没有证据,就算他再争辩,高阳也不会相信他,反而会觉得他在无理取闹。他咬了咬牙,最后看了高阳一眼,转身对亲卫说:“我们走!”
马蹄声渐渐远去,裴安的身影消失在林间。高阳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却很快被崔安的声音打断:“公主殿下,裴将军太过冲动,您别往心里去。我们继续赏景,好不好?”
高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异样,点了点头:“算了,我们回城吧,我突然没了赏景的兴致。”
崔安虽然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强求,笑着说:“好,我送您回城。”
马车缓缓驶动,高阳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的秋景,心里却乱如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误会了裴安,也不知道崔安到底是不是真心对她。可一想到裴安刚才的粗鲁和不信任,她心里就充满了愤怒;而崔安的温文尔雅和 “正直”,又让她忍不住心生好感。
而崔安坐在另一辆马车上,嘴角却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 他知道,裴安已经陷入了被动,高阳对裴安的信任也已经动摇。只要再加把劲,用不了多久,高阳就会彻底投入他的怀抱,到时候,他就能借着高阳公主的身份,为博陵崔氏争取更多的利益,甚至可能成为未来的驸马,一步登天。
远处的密林中,李虎和几名亲卫依旧潜伏在那里。他们看着崔安和高阳的马车离开,又看了看密林里的帐篷,眼神里满是担忧 —— 崔安的阴谋还没结束,裴将军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长安城里的风,渐渐变得寒冷起来。裴安回到左金吾卫衙署,坐在书房里,手里捏着那枚被栽赃的左金吾卫标识,眼神里满是冰冷。他知道,崔安绝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阴谋等着他。而高阳对他的失望,更是让他心里疼得厉害。
他必须尽快找到证据,揭穿崔安的阴谋,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高阳,为了不让她落入崔安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