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曼娘第二天清晨醒来时,周身异常轻松,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她微微动了动,除了腹部还有些许酸软,竟无多少虚弱与疲惫,反而神清气爽。
对镜自照,脸上虽还残留着产后的苍白,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风韵,眼波流转间,更加动人。
官家顾念孩子不敢动她,她素了这么久,也有点馋了。
如今总算轻松了。
她由宫女伺候着漱了口,用了些清淡的粥点。
每一会,两位奶娘便抱着襁褓,战战兢兢地请罪。
“四皇子……四皇子他不肯吃奴才的奶……”
严嬷嬷闻言,脸色一肃,目光锐利地扫向两个奶娘,沉声道:“怎么回事?可是你们昨日饮食不当,吃了什么辛辣发物,或是寒凉之物,坏了奶水?”
两个奶娘吓得连连磕头,带着哭腔辩解:“嬷嬷明鉴!奴婢们万万不敢!吃的都是按宫里规矩,御膳房送来的定例,绝无半点不该吃的东西啊!”
严嬷嬷眉头紧锁,怒道:“那岂不是一直饿着小皇子了?你们好大的胆子!”
奶娘们慌忙道:“奴婢们不敢饿着皇子!昨夜……昨夜实在是没法子,挤了出来,放在小碗里,用小银勺一点点喂给皇子,皇子……皇子他倒是吃了。”
原本听闻孩子不肯吃奶,朱曼娘心中也是一紧,待听到后面,便松了口气。
她自己抱过孩子,入手沉甸甸的,小家伙似乎感应到母亲的气息,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朱曼娘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儿子,心中微软,嗔怪道:“你呀,年纪不大,倒是挺会挑嘴。”
随即她对仍跪在地上的奶娘吩咐道:“既然勺子喂肯吃,那便无妨。你们日后每日按时将奶水挤出来,用温水隔着碗暖着,仔细地用勺子喂给他便是。仔细着些,若皇子有半点不适,唯你们是问!”
“是,是!谢娘娘恩典!奴婢一定小心伺候!”两个奶娘如蒙大赦,连连叩首。
这时,手臂还吊着的蓉姐儿和昌哥儿也进来请安,好奇地围过来看弟弟。
“娘,弟弟好小啊。”昌哥儿小脑袋凑得很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朱曼娘看怀中的元佑似乎听懂了,竟微微蹙了蹙小眉头,一副不甚高兴的模样,逗得众人都觉有趣,连称可爱。
蓉姐儿细声细气地说:“娘,弟弟的眼睛真漂亮,像黑葡萄似的。”
她脸上被打的红肿已消了大半,但仔细看还能看出些许痕迹,手臂更是被白布固定着。
朱曼娘看着女儿受伤的模样,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
她将孩子交给奶娘抱着,拉过蓉姐儿的手,柔声道:“蓉姐儿,手上的伤还疼吗?脸可还难受?”
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语气低沉下去,“你有没有怨娘……若不是娘执意要带你们进宫,你在侯府,如今也是堂堂正正的大小姐,何须在这深宫里谨小慎微,甚至……甚至要替旁人挨打受罪?”
蓉姐儿抬起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摇了摇头:“娘,我不怨。徽柔公主是我的朋友,她性子是骄纵了些,但心底单纯善良,当时那般情景,我不能看着她受伤。我不后悔保护她,更不后悔跟娘进宫。”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而且,也不算坏啊,我现在是郡主了呢。”
朱曼娘看着早慧懂事的女儿,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欣慰。
她将女儿轻轻搂住,低声道:“好孩子,娘的好蓉姐儿。你放心,娘以后一定给你寻一门顶好的亲事,让你风风光光的,再不受半点委屈。”
一旁的昌哥儿有些蔫头耷脑,小声说:“娘,对不起,昨天我吓傻了,没有像姐姐和佩玉姐姐那样保护您。”
朱曼娘心中软成一片,拉过儿子,柔声道:“傻孩子,你还小,保护自己是第一要紧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有了本事,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为官家立功,光耀门楣。”
昌哥儿闻言,抬起头,握紧小拳头,郑重其事地说:“娘,我以后要考状元!做大官!”
朱曼娘微微一愣,随即失笑,心中却颇为欣慰。
记得之前梅尧臣还未给他们启蒙时,昌哥儿还是个只知疯玩淘气的小皮猴,如今竟有了这般志气,虽童言稚语,却也可见读书确实能改变心性。
她鼓励道:“好,有志气!那便要更加用功才是。”
正说着,外面传来通传,官家到了。
赵祯大步走进来,先是从严嬷嬷手中接过小元佑,掂了掂分量,看着孩子红润健康、眉眼灵动的模样,心中满是欢喜。
再一转头,看到榻上苍白纤弱的朱曼娘,不由得心疼道:“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这才第二天,怎么就起来了?快躺下好好歇着。”
朱曼娘微微一笑,语气带着几分轻松:“官家放心,这孩子懂事,没让臣妾受太多苦,生得快,臣妾感觉身子还好。”
她顿了顿,将孩子挑嘴只用勺子喝奶的事当趣事说了。
赵祯听了,看着怀中咂摸着小嘴的儿子,朗声笑道:“无妨!朕的皇子,金尊玉贵,挑剔些也是常情。他爱怎么吃便怎么吃,朕还能短了他的吃食不成?”
他又逗弄了孩子一会儿,才将元佑交还给奶娘。
他在朱曼娘榻边坐下,神色间似乎有话要说。
蓉姐儿见状,十分懂事地拉起昌哥儿,行礼告退。
殿内侍立的宫女们也心领神会,鱼贯而出。
一直低眉顺眼的含珠在转身退出时,极快地抬眸,悄悄瞥了官家一眼。
严嬷嬷眼神骤然一沉,心中警铃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