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约定的墙根下,一个穿着粗布短打、面容焦急的男子正在张望,正是她那死而复生的哥哥。
她确实骗了顾廷烨,朱阿福不光没死,甚至不是他的哥哥,只是她戏班里一起长大的伙伴。
连名字两人都是出了戏班自己取得。
“曼娘!”见到她们母子三人,朱阿福急忙迎上来,接过她怀里的昌哥儿,又摸了摸蓉姐儿的头,压低声音,“你真出来了!我还以为……”
“以为我舍不得侯府的富贵,还要纠缠?”朱曼娘冷笑一声,夜色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既无情,我便无义。阿福哥,我们走吧。”
朱阿福看着她和两个孩子,眉头紧锁,担忧道:“走?去哪儿?曼娘,我们没钱啊!就靠你怀里那点东西,能撑几天?还要带着两个孩子,这……”
他顿了顿,还是把最现实的顾虑说了出来,“要不……把孩子留下?或者我们带走昌哥儿就是了,到时候再来找他也方便些,蓉姐儿到底是他的骨血,他总不会亏待……”
蓉姐儿身子一颤,眼里带着泪,不敢说话,只是死死攥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开。
“不能留!”朱曼娘断然打断他,反紧紧握住女儿的手:“侯门深似海,等顾廷烨娶了高门贵女,有了嫡出的孩子,我的蓉姐儿和昌哥儿算什么?碍眼的绊脚石罢了!在后娘手底下讨生活,能有什么好日子?我绝不能让我的孩子去受那个罪!”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钱的事你别担心,会有人送上门来的。我们现在,去城外的慈云庵。”
“慈云庵?”朱阿福一愣,“那是……有名的求子庙啊?我们去那儿做什么?”
他完全跟不上朱曼娘的思路了。
刚被人赶出来,不急着躲藏谋生,反而去求子庙?
朱曼娘没有直接回答:“对,就是求子庙。我们现在最需要去得就是这里。”
她的话说得云山雾罩,朱阿福听得似懂非懂。
但他从小和曼娘一起在苦水里泡大,深知她心思灵巧,远超常人。
她既然这么说,必然有她的道理。
“好,你说去哪儿,就去哪儿。”朱阿福不再多问,将昌哥儿抱得更稳了些,“我力气大,孩子我来抱,包袱也给我。”
一丝暖意划过朱曼娘的心间。
在这世上,至少还有阿福哥是毫无保留信她、帮她的。
三人不敢走官道,专挑僻静的小路。
蓉姐儿年纪小,走得磕磕绊绊,朱阿福便时不时将她背在背上,朱曼娘则坚持自己抱着昌哥儿。
晨露打湿了他们的裤脚,饥饿和疲惫阵阵袭来,朱曼娘把干粮拿给两个孩子吃着。
快到慈云庵时,天色已经大亮。
朱曼娘停下脚步,仔细整理了了一下自己和孩子们的仪容,尽管衣衫朴素,甚至带着狼狈,但她尽力让自己看起来整洁一些。
“阿福哥,记住,到了庵里,我们是因为家乡遭了灾,来汴京投亲不遇,听闻慈云庵菩萨灵验,特来祈福借住几日的落难人。我是寡妇,你是我的兄长。”朱曼娘低声嘱咐,眼神冷静得出奇。
朱阿福重重地点了点头。
慈云庵向来香火鼎盛,来往的多是求子的妇人和家仆。
知客僧见他们一行四人,衣衫虽不华丽却也算干净,女子容貌姣好却面带愁苦,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还有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兄长,便生了怜悯之心,同意让他们在庵堂后的一间简陋客舍暂住,但要求他们需帮忙做些打扫的活计。
安顿下来后,朱阿福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和刚刚被哄睡的两个孩子,依旧忧心忡忡:“曼娘,接下来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直靠帮工住在庙里。”
朱曼娘却显得异常镇定,她轻轻拍着昌哥儿。
“我想进宫。”
朱阿福满脸震惊
“……你……你说什么?”
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进宫?曼娘,我们拿什么进宫?去告御状吗?那宫门朝哪儿开我们都不知道,只怕还没靠近就被乱棍打死了!”
朱曼娘轻轻摇头,嘴角噙着笑意:“阿福哥,我不是去告状。我是想进宫,当娘娘。”
当、当娘娘?!”朱阿福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差点跳起来
“你疯了?!那是官家!是皇帝!我们……我们是什么身份?还带着两个孩子!你是不是受刺激了说胡话呢。”
看朱阿福准备摸额头看她发烧没有,朱曼娘避开,翻个白眼。
“都是生孩子。给顾廷烨生,我连个名分都没有,被他像丢破布一样赶出来。可若是给官家生……”她顿了顿,脸色带上志在必得的笑意,“那便是龙子凤孙!我便是皇子公主的生母!将来,说不定还能当上太后!到那时,谁还敢提我的出身?谁还敢轻贱我的孩儿?”
朱阿福被她这番话震得心神俱颤,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觉得她此刻陌生得可怕,又隐隐觉得,这或许……是绝境中唯一一条能通往云端的路?
只是这条路太过凶险,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木板床上熟睡的两个孩子。
他喉咙发紧,涩声道:“曼娘,若,若你真存了这个心,那……那更不该带着孩子啊!他们会是你的拖累……”
朱曼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全是复杂的情绪。
她轻轻抚摸着蓉姐儿柔软的头发,又给昌哥儿掖了掖被角。
“不,”她摇头,声音无比坚定,“我再也不会抛下他们了。上一次……是我不对。这一次,无论前路是福是祸,我们母子三人,再也不分开。我要让他们堂堂正正地活在世上,享尽荣华,再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朱阿福知道再劝无用。
他颓然地低下头,搓着手:“可身份,这身份是天堑啊曼娘!官家选妃,何等严苛,我们连参选的资格都没有……”
“做了皇帝的女人,就不卑微了。”朱曼娘打断他,“阿福哥,你信我。我是有上天眷顾的女人。”
朱阿福将信将疑。
朱曼娘见朱阿福依旧眉头紧锁,一脸茫然与担忧。
她放缓了语气,安抚道:“好了,阿福哥,别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睡吧,养足精神。我敢断定,明天,最迟后天,一定会有人主动来找我们。”
“有人来找我们?谁?”朱阿福更加迷惑了。
他们在此地举目无亲,刚被顾廷烨赶出来,谁会来找?
朱曼娘神秘地笑了笑,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