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带着强烈的质疑和否定,让下面许多自视甚高的年轻人感到愤怒。
“国师此言未免太过武断!”
一个站在前排,面容俊朗,但眼神带着几分傲气的青年忍不住开口反驳。
他是姚贾的侄子,名叫姚远,素以辩才着称。
“新法深意,我等虽不敢说尽数掌握,但也悉心研读,岂会……”
“停。”赵天成直接打断了他,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
“我刚说的规矩,忘了?别质疑,别反驳。你现在,闭嘴。”
姚远的话被硬生生堵在喉咙里,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何曾被人如此当众呵斥过?
周围投来的目光让他感到无比难堪。
赵天成不再理会他,目光扫视全场。
“看来光说没用,得让你们身体记住。现在,听我命令。”
他顿了顿,吐出三个字:“站军姿。”
军姿?众子弟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军中站立?
那有何难?
“双脚并拢,脚尖分开约六十度。”
赵天成开始讲解,语速不快,但不容置疑。
“两腿挺直,收腹,挺胸,抬头。双臂自然下垂,手指并拢,中指贴于裤缝。身体微微前倾,重心落在前脚掌。眼睛平视前方。”
他一边说,一边随意地做了个示范,动作谈不上多标准,但那股随意中透出的命令意味却很强。
“就按这个姿势,站着。没我的命令,不许动,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做任何小动作。”
赵天成说完,看向扶苏,“扶苏,你先来,做个示范。”
“是,先生。”
扶苏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走到前方空地上,严格按照赵天成刚才的描述,调整自己的站姿。
他身体挺拔,动作一丝不苟,瞬间就站得如同一杆标枪,目光平视,神情专注。
这一幕再次震撼了下面的权贵子弟。
长公子……竟然真的如此听从命令,去做这种看似毫无意义的站立?
“都看见了吗?照做。”赵天成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散开点,找地方站好。”
命令已下,又有扶苏榜样在前,加上“连坐”的威胁,尽管满心不愿和疑惑,子弟们还是开始挪动脚步,稀稀拉拉地寻找位置,模仿着扶苏的样子站好。
蒙稷心里骂了一句,但还是粗手粗脚地摆开姿势,他常年习武,站姿倒是不难,只是觉得这纯粹是浪费时间。
李焕仔细调整着动作,力求标准,他心思细腻,虽然不解,但习惯性先执行。
王铮站得还算端正,但眼神闪烁,显然心思不在此处。
冯劫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站好。
姚远脸色依旧难看,但也勉强摆出了姿势。
赵天成走下台阶,开始在人群中慢悠悠地踱步,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个人。
“你,肩膀塌了。”他随手拍了一下一个子弟的肩膀,那子弟吓得一哆嗦,赶紧用力挺起胸。
“你,肚子收回去。”他又点了点蒙稷。
蒙稷梗着脖子,深吸口气,把微凸的小腹收了回去,心里愈发烦躁。
“低头看什么呢?地上有钱捡?”
赵天成走到李焕面前,李焕连忙将不自觉微微低下的头抬起,平视前方。
“手指,并拢,贴紧裤缝。”
他纠正着王铮。王铮抿了抿嘴,依言调整。
赵天成走走停停,不时出声纠正。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力。
前厅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和赵天成偶尔的指令声。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权贵子弟,何曾受过这种如同对待新兵蛋子一样的对待?
没过多久,就有人开始感觉腿酸、腰僵。
“国师……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站在赵天成附近的一个子弟,终于忍不住,小声问了出来。
他是陇西侯家的儿子,名叫公孙光。
赵天成停下脚步,看向他:“刚才说的规矩,没听见?”
公孙光脸色一白,不敢再问。
赵天成却也没走开,就站在他面前,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是不是觉得我在折腾你们?觉得站在这屁用没有?”
没人敢回答,但许多人的眼神透露了他们的想法。
“告诉你们,这站军姿,就是你们要学的第一课,也是最基础的一课。”
赵天成的声音在安静的前厅里回荡。
“它练的不是你们的力气,是你们的定力,是你们的服从性,是让你们学会在不适和烦躁中,保持身体的稳定和精神的专注。”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弄。
“连安静站一会儿都做不到,心思浮躁,东张西望,小动作不断。就你们这样,将来遇到复杂的政事,遇到突发的危机,能沉得住气?能冷静分析?能严格执行命令?怕不是早就慌了神,或者自作聪明,把事情搞得更糟。”
这话像一根针,刺中了一些人的心思。
他们确实感到烦躁,难以集中精神。
“新法推行,会遇到多少阻力?多少意想不到的情况?底下的人阳奉阴违怎么办?执行走了样怎么办?遇到既得利益者反弹怎么办?”赵天成连续发问,目光锐利,“指望你们靠着家里那点关系,或者读过的几卷竹简就能应付?做梦。”
他走到扶苏面前,扶苏依旧站得笔直,纹丝不动,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眼神依旧专注。
“看看扶苏。”赵天成指了指他,“他知道为什么站吗?可能也不知道。但他选择了先执行,在执行中去体会。这就是他和你们大多数人的区别。你们脑子里装了太多‘为什么’,太多‘凭什么’,却忘了最基本的东西——服从和专注。”
时间一点点过去,站军姿的痛苦开始显现。
不断有人悄悄活动脚踝,或者肩膀微微耸动。
赵天成如同鹰隆般在人群中穿梭,每次发现,都会毫不客气地指出。
蒙稷感觉两条腿像灌了铅,他习惯了动,这种静态的站立让他浑身难受。
他看着前方稳如泰山的扶苏,心里第一次对这个温文尔雅的长公子生出一点佩服,至少这份定力,他不如。
李焕额头见汗,他身体本就偏弱,此刻更是摇摇欲坠,全靠意志力在支撑。他开始有点明白赵天成说的“定力”是什么意思了。
王铮心思活络,偷偷观察着赵天成和周围的人,试图找出应对之法,或者揣测赵天成的真实目的,但一无所获,反而因为分心,被赵天成点名批评了两次。
姚远腿肚子都在打颤,羞辱感和身体的疲惫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要崩溃。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包括你们背后的家族,对新法是抱有疑虑的。”赵天成再次开口,打破了长时间的寂静,“觉得它宽纵了黔首,动摇了秦法的威严,甚至损害了你们的利益,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