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里的“思怡效应”愈演愈烈，几乎到了人人皆“妈粉”的地步。
每天早上刚打开门，门口准放着新东西。有时是后勤部阿姨连夜织的小熊袜子，粉嘟嘟的袜口绣着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有时是计算部小王从网上淘来的卡通发带，猫咪耳朵耷拉在鬓角，一走路就晃悠悠；最夸张的是小李，不知从哪弄来一整套洛丽塔洋装，蕾丝花边堆得像朵盛开的奶油蛋糕，非要林应给思怡穿上试试。
“这也太……”思怡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皱眉头，蓬松的裙摆让她迈不开腿，胸前的缎带蝴蝶结硌得慌。她以前偏爱简洁的棉麻衣裙，衣柜里最多的是白衬衫和直筒裤，哪穿过这般花哨的样式。
“好看。”林应帮她理了理背后的绑带，指尖划过她腰线时顿了顿。布料很软，却掩不住她清瘦的骨架，明明是成年人的身形，套上这身衣服，竟真透出几分孩童的稚气来。他忍不住低头，在她耳后轻轻咬了一下，“我们思怡穿什么都好看。”
思怡被他咬得痒，缩着脖子躲了躲，伸手去扯头上的蕾丝发箍：“不舒服。”
“忍忍。”林应握住她的手腕，眼神里带着点狡黠的笑意，“楼下小王他们在打赌，说你今天肯定穿不上这套。”
思怡似懂非懂地眨眨眼，最终还是被他半哄半劝地带下了楼。果然，刚走到楼梯口就撞见一群人探头探脑，看到她这身打扮，顿时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
“哎哟，这不是我们的小公主吗！”
“我就说林族长肯定有办法！”
“思怡姐转个圈看看！裙摆会开花呢！”
思怡被他们看得不自在，往林应身后缩了缩，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角。林应顺势揽住她的腰，对着众人扬了扬下巴：“都散了，吓到她了。”
人群嘻嘻哈哈地散开，路过时还不忘塞给她一颗糖。小王跑过来，手里举着个拍立得，不由分说地抓拍了一张：“留个纪念！等思怡姐以后‘清醒’了，给她看看我们多会欺负人。”
“她现在也能欺负回去。”林应低头看了眼怀里气鼓鼓的人，笑着帮她剥开糖纸，“想不想拿糖砸他？”
思怡含着糖，含糊地说：“不要。”她只是觉得这身衣服太扎眼，像被钉在舞台中央，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身上，让她想起小时候被寄养家庭的亲戚围观时的窘迫。
那天下午，林应要去实验室督查新设备调试，本想把思怡留在办公室。可他刚拿起外套，思怡就从地毯上爬起来，小跑到他脚边，抱住他的小腿仰起脸：“一起。”
“实验室有点吵。”林应弯腰抱起她，指尖刮了刮她的鼻子，“听话，我很快回来。”
“不要。”思怡把脸埋进他颈窝，声音闷闷的，“怕。”
她没说怕什么，但林应懂。怕那些围着她笑的人，怕镜子里穿着陌生衣服的自己，怕他离开视线范围后，又要独自面对满世界的好奇打量。他叹了口气，抱着她转身往实验室走：“走吧，带你去看发光的管子。”
实验室里果然热闹，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们围着仪器忙碌，蓝色的电弧在玻璃管里滋滋作响。思怡被这景象吸引，暂时忘了刚才的不自在，小手指着那些跳跃的光团：“星星？”
“不是星星，是电流。”林应找了把靠墙的椅子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就像闪电，不过被关在管子里了。”
思怡看得入神，直到有人不小心碰掉了扳手，“哐当”一声在地上弹了好几下。她吓得浑身一颤，猛地往林应怀里钻，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眼睛闭得死死的。
“没事没事。”林应拍着她的背安抚，抬头瞪了眼闯祸的研究员。那人连忙道歉，整个实验室瞬间安静下来，连仪器的嗡鸣都仿佛调低了音量。
“都继续干活。”林应沉声说，低头吻了吻思怡的发顶，“不怕，我在呢。”
思怡的睫毛还在微微颤抖，却慢慢松开了紧攥着他衣领的手，转而抓住他的手指。她把他的食指含在嘴里，轻轻咬着，像只受惊后需要安抚的小兽。林应任由她咬着，另一只手翻看着手里的实验报告，指尖偶尔会轻轻摩挲她的后颈，带着安抚的意味。
夕阳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他们身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思怡咬着他的手指，渐渐打起了哈欠，脑袋一点一点地靠在他胸口。林应合上报告，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能睡得更安稳些。
旁边的研究员们交换着眼神，都放轻了动作。谁都知道，这位看起来清冷疏离的林族长，软肋就系在怀里这个人的指尖上。
被围观的次数多了，思怡渐渐有了应激反应。
有次张沐带她去基地的小花园看花，刚走到玫瑰花丛边，就围过来一群后勤部的姑娘，七嘴八舌地夸她头上的草莓发绳好看，有人还拿出手机要合影。思怡吓得往后退，脚下没站稳，差点摔倒在花丛里。
张沐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皱眉对那群姑娘说：“别吓着她。”
可已经晚了，思怡的眼眶瞬间红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嘴里含混地喊着：“林应……林应……”
张沐赶紧抱起她往办公楼跑，一路上遇到人就喊：“快去叫林应！思怡哭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比他们跑得还快。林应刚结束一个跨国会议，推开会议室门就看到张沐抱着哭得抽噎的思怡站在走廊里，周围围了一圈人，都急得手足无措。
“怎么了？”林应的心猛地一沉，快步走过去把思怡接过来。
思怡一碰到他的怀抱，哭得更凶了，小手紧紧揪着他的衬衫，哽咽着说：“人……好多人……”
“不怕了，我在。”林应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罩在她头上，把那些探究的目光都隔绝在外，“我们回家。”
他抱着她穿过人群，谁都不敢再出声。回到家，林应把她放在沙发上，倒了杯温水喂她喝，又拿了块她喜欢的芒果干哄她。思怡含着芒果干，眼泪还在断断续续地掉，委屈得像只被大雨淋湿的小猫。
“以后不想见人，我们就不见。”林应帮她擦掉眼泪，指腹轻轻蹭过她泛红的眼角，“谁再吓你，我就把他们都调到后山种树去。”
思怡吸了吸鼻子，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花瓣。
林应也笑了，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还笑？刚才哭得那么大声，整个基地都听见了。”
“他们……坏。”思怡皱着小鼻子说。
“嗯，他们坏。”林应顺着她的话说，心里却有些无奈。他知道大家没有恶意，只是太久没见过他这样护着一个人，好奇里掺着善意的调侃，却忘了思怡现在的心智承受不住这样的热情。
从那以后，林应给基地立了条规矩：远远看着可以，不许围堵，不许大声逗弄，更不许随便给思怡塞东西。虽然还是会有人忍不住在路过时偷偷塞颗糖，但总算没再出现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景象。
思怡也渐渐放松下来，有时会主动拉着林应的手去花园散步，看到认识的人，还会怯生生地打招呼。只是每次到人多的地方，她总会下意识地往林应身边靠，像株需要依附大树的菟丝花。
林应很喜欢她这样的依赖。他会牵着她的手慢慢走，跟她讲路边的花叫什么名字，讲天上的云像什么形状，讲那些他过去从不屑于留意的琐碎小事。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温暖得让人心头发软。
被撞到那天，思怡正被几个小姑娘拉到会议室外面的走廊玩跳房子。她们用粉笔在地上画了格子，教她单脚跳。思怡学得很认真，小脸绷得紧紧的，一步一步地往前挪，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
“真棒！再来一步！”小姑娘们在旁边拍手加油。
思怡受到鼓励，开心地往前跳了一大步，却没注意到走廊拐角处冲出来一个人。那人抱着一摞文件跑得急，没看清前面有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思怡身上。
“砰”的一声闷响，思怡被撞得往后倒去，后脑勺磕在冰凉的瓷砖地上。她懵了几秒，感觉到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对不起对不起！”撞人的小伙子吓坏了，手忙脚乱地想去扶她，却被旁边的小姑娘们一把推开。
“你怎么回事啊！跑这么快！”
“没看到思怡姐在这儿吗？”
“快去找林族长！”
思怡坐在地上，捂着后脑勺呜呜地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胸前的衣襟上。周围的人越聚越多，都围着她七嘴八舌地安慰，可她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觉得疼，还有点害怕。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拨开人群冲了过来。
“思怡！”林应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慌张，他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起来，“哪疼？告诉哥哥。”
“头……头……”思怡哭着往他怀里钻，小手抓着他的衣领，像找到了救命稻草，“撞……撞……”
“我看看。”林应轻轻拨开她的头发，看到后脑勺磕红了一小块，虽然不严重，但也足够让他心疼。他抬头瞪了眼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小伙子，眼神冷得像冰，“去人事部领处罚单。”
小伙子脸都白了，连连道歉，低着头跑了。
林应抱着思怡往办公室走，她还在抽噎，眼泪把他的衬衫浸湿了一大片。他一边走一边轻声哄：“不疼了啊，我们去拿药膏擦擦就好了。”
回到办公室，林应把她放在沙发上，找来医药箱，小心翼翼地给她涂药膏。冰凉的药膏触到皮肤，思怡瑟缩了一下，眼泪又开始打转。
“疼？”林应放轻了动作。
思怡点点头，又摇摇头，哽咽着说：“怕。”
“不怕，磕了一下而已，很快就好了。”林应放下药膏，把她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你看，刚才那个人撞到你，他是不是做错了？”
思怡趴在他胸口，闷闷地说：“错了。”
“那他应该跟你说什么？”
“对不起。”
“对，”林应欣慰地笑了笑，“那你现在的感觉，除了疼，还有什么？”
思怡想了想，小声说：“难过……还有点生气。”
“真棒。”林应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我们思怡会分辨生气了，这很好。”
他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碰撞虽然让她受了委屈，却也让她对“疼痛”和“生气”有了更具体的感知。就像小时候她摔破膝盖，哭着向他告状，他一边给她贴创可贴，一边教她要告诉别人“你弄疼我了”。
成长总是伴随着疼痛，即使是以这样笨拙的方式。
思怡哭了一会儿，累了，就趴在林应怀里睡着了。他抱着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心里又疼又软。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把她护在羽翼之下，她总要学着自己面对这个世界，哪怕只是学会说一句“我疼了”。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林应低头看着怀里熟睡的人，轻轻叹了口气。
他曾经以为，建立这个基地是为了摆脱过去的阴影，是为了给她一个安全的避风港。可现在他才明白，真正的安全从来不是隔绝一切伤害，而是让她有勇气面对伤害，有底气说出自己的感受。
而他，会永远站在她身后，做她最坚实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