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象平息,已是两日过去。
柳明远的住处,依旧是大门紧闭,窗扉深掩,听不到丝毫人语动静,也感应不到半分灵力流转的迹象,寂静得如同一座被遗忘的古墓。
墨尘最初那份“成功在望”的轻松心态,随着这过分的、漫长的寂静,渐渐被一丝难以言喻的焦灼所取代。
他几次按捺住直接以神识强行探入其中的冲动。
且不说此举极为冒失,很可能触怒一位新晋的金丹修士,更可能干扰到对方巩固境界的关键过程,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识海深处,太虚八卦瓶偶尔传来的、针对那个方向的极其微弱的“异样”感,如同心湖中投入的细小石子,不断荡开涟漪。
这感觉并非明确的危险警示,更像是一种对某种“不协调”、“不正常”状态的模糊提示,让他无法像寻常凡人那般,简单地认为这只是闭关巩固的正常现象。
第三日清晨,天光微亮。
墨尘终于按捺不住,他提起药锄,背上竹编的药篓,将自己装扮成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上山采药人,绕行至柳明远住处所在的僻静街巷。
他步履缓慢,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那熟悉的院落围墙、紧闭的门扉、以及蒙尘的窗户,实则已将《黄庭阴阳五气诀》带来的超常感知提升到极致,并结合太虚瓶对能量残留与流转痕迹的敏锐洞察,细细地感应着周遭的一切。
没有新近布设或激发的阵法痕迹,没有灵力在经脉中运转时应有的、如同呼吸般的微弱波动,甚至连之前隐约能从地底感知到的那一丝维系密室运转的阵法韵律,也彻底消失了。
整座院落,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死寂般的沉静,与他预想中一位金丹修士闭关巩固时,应有的那种内敛却磅礴、如同即将破茧的生机感截然不同。
一切静得可怕。
就在他心中疑窦丛生,准备转身离开之际,脚步微顿。
他的感知捕捉到了一缕极其淡薄、几乎要与周遭天地灵气彻底融为一体的残余气息。
这气息源自院墙根脚一处背阴的、生满了厚厚青苔的砖石缝隙之间。
他不动声色地靠近,佯装整理鞋履,神识却如同最精细的梳子,梳理着那一缕微弱的气息。
这气息……带着一种万物凋零、生机断绝后的“枯寂”之意,冰冷而空洞,与他想象中金丹大成、生命层次跃迁后应有的“圆融饱满”、“生机勃勃”之气,简直是南辕北辙!
这感觉,反而更像是……某种庞大的生命力在极短时间内过度燃烧、透支后,所残留下来的、带着绝望意味的余烬。
“这是……何种缘故?”
墨尘眉头不由自主地蹙紧,心中那丝被强行压下的疑虑骤然放大。
“莫非是柳前辈所修功法特殊,突破后会有此异象?或是金丹凝聚过程中,排出了某种涉及生命本源的陈旧浊气?”
他搜肠刮肚,试图用自己有限的修真知识和已知的可能性,去解释这令人不安的异常。
然而,“枯寂”这个词,与他认知中代表着“升华”、“凝练”、“寿元大增”的金丹境,无论如何也难以划上等号。
怀着这份难以释怀的疑虑,墨尘踏上了归途。
行至县衙附近时,却见门口聚集了一队人马,除了十余名衙役,还有那几位被奉为上宾的“高人”以及数名眼神精悍的江湖客。
他们打着“奉旨勘察祥瑞,记录天象遗迹”的旗号,正准备开拔,前往黑风岭方向。
领头的官员正在高声训话,反复强调此行旨在记录地形,采集些“沾染祥瑞之气”的土石样本,严禁任何人破坏“天赐福地”的一草一木,违令者严惩不贷。
目睹此景,墨尘心中的不安感陡然增强了数分。
这些凡人闯入黑风岭,即便找不到柳明远那必然极其隐秘的闭关之地,也可能在附近弄出些意想不到的动静,或是触发某些残留的、不稳定的灵气节点。
若柳明远当真处于巩固境界最忌讳打扰的关键时刻,被这些无知凡人惊扰,虽未必会造成实质损伤,但总归是平添麻烦,徒增变数。
更让他隐忧的是,官府如此大张旗鼓地行动,会不会反而像在平静的湖面投入石子,那荡开的涟漪,吸引来真正隐藏在暗处的、对异象源头感兴趣的“鱼儿”?
那远方曾一闪而逝的灵压主人,是否真的已经离去,还是依旧在某个角落,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回到自家小院,墨尘心绪难宁。
那缕诡异的“枯寂”灵气,与官府即将展开的勘察行动,像两根细小的尖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再安然处之。
他开始反思,自己之前基于有限经验和乐观推测得出的“柳明远已成功”的判断,是否过于草率和一厢情愿?
沉默良久,他望着西方黑风岭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再等三日。” 他于心中立下期限,“若三日后,柳前辈住处依旧毫无音讯,我便以传音入密之法,在其院外尝试联系,若仍是石沉大海,杳无回应……”
他的目光扫过屋内那个早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提起远行的行囊,未尽之语已然明了。
届时,无论柳明远是成功结丹后在刻意回避尘扰,还是……闭关之地早已发生了某种他未能预料、亦不愿深想的未知变故,这归叶城,他都必须要考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