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厅内的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
铁山伤口处涌出的噬魂蛊黑虫不再满足于吞噬药膏,它们汇聚成一股股黏稠的黑色潮流。
发出令人齿冷的窸窣声,开始主动扑向最近的活物——首当其冲的便是正在试图压制铁山的石猛和靠近的茯苓!
“滚开!”石猛怒吼,巨斧带着狂暴的罡风横扫,将一片黑虫碾碎。
然而,虫尸爆裂溅射出的墨绿色毒液竟带有强烈的腐蚀性,落在青竹匆忙布设、用于稳定阵脚的几面阵旗上,旗面灵光瞬间黯淡,符文被侵蚀消融,整个小型阵法的运转顿时一滞!
“我的阵旗!”青竹心疼惊呼,脸色更白。
茯苓急忙从药囊中取出一支宁神焚香点燃,清雅的香气弥漫开来,试图安抚躁动的蛊虫。
然而,这香气如同投入油锅的火星,非但没能遏制虫群,反而让它们变得更加狂躁,部分黑虫的体表甚至开始泛起不正常的金属光泽,口器变得更加锋锐,振翅声刺耳!
“不对!这雾气…雾气改变了药性!”茯苓骇然失色,手中的焚香险些掉落。
墨尘在混乱中连续后撤,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虫群的动向。
他并非盲目退避,而是在观察。
很快,他察觉到一个极其细微的异常——那些疯狂扑咬的黑虫,在接近他周身约三寸距离时,总会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障,本能地扭曲避开,转而攻向其他人。
是太虚瓶!
墨尘心神一震。
怀中那神秘的太虚八卦瓶,正自发地散发出一种极其微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这气息对于这些诡异的蛊虫而言,似乎是某种天然的克星或威慑!
这是他未曾预料到的发现,一个在绝境中悄然浮现的,只属于他自己的微弱优势。
他不动声色,并未声张,更没有试图去庇护他人,只是将这个发现牢牢记住,并更加留意自身与虫群的距离。
就在石猛等人疲于应付虫群,局面愈发混乱之际,一直贴在雾墙边缘试图寻找破绽的青竹,突然发出一声低呼:“这里有东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厚重蠕动的雾墙底部,紧贴着地面的位置,竟有一道极其隐蔽的、仿佛被什么酸性物质蚀刻出来的狭窄裂隙!
裂隙边缘的岩石纹路,与她手中那枚残破罗盘的一块缺失碎片的形状,隐隐产生了某种微弱的共鸣波动!
“或许…或许能从这里出去!”
青竹眼中燃起一丝希望,她强忍着因之前反噬和雾气侵蚀带来的虚弱,取出仅存的几面完好阵旗,试图在裂隙周围布设一个小型的导灵阵,试图扩大这条生路。
然而,当她将第一面阵旗插入裂隙旁的岩壁时,异变再生!
那看似坚硬的岩壁,被阵旗尖端刺入的瞬间,竟如同活物般微微一颤,随即,被刺破的地方缓缓渗出了几滴粘稠的、散发着浓郁腥气的暗红色血珠!
“这墙…是活的?!”茯苓声音发颤。
石猛见状,眼中狠色一闪,不再犹豫,低吼一声,巨斧带着开山裂石之势,狠狠劈向那道裂隙周围的岩壁!
“轰隆!”
碎石飞溅,裂隙被强行拓宽成一个可容人弯腰通过的破口。
但破口之后显露的景象,却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破口后面,并非预想中的通道或出口,而是一个更加幽暗、更加巨大的空间。
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见里面密密麻麻地悬挂着无数具干尸!
这些尸体衣着各异,从古老的袍服到近世的劲装皆有,无一例外都保持着向前伸出双手、仿佛在绝望中攀爬的姿势。
他们腰间的身份玉牌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昭示着他们来自不同时代、不同宗门,却都陨落于此。
这哪里是什么生路,分明是一处积尸地!
就在众人被这恐怖景象震慑心神之际,一旁的茯苓忽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痴笑,眼神变得空洞迷离,喃喃道。
“师尊…是您吗?您来接苓儿了…”
她竟痴痴傻傻地,一步步走向那面吞噬一切的诡异雾墙!
“茯苓!回来!”石猛急喝。
墨尘目光一凝,毫不犹豫地甩出一张清心符,符箓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射向茯苓后心,意图唤醒她的神智。
清心符触及茯苓身体的瞬间,灵光爆开,然而那纯净的破妄之光,竟在她眉心处映照出了一张扭曲狰狞、充满恶意的鬼脸虚影!
那鬼脸对着墨尘的方向,咧开一个无声的嘲讽笑容,随即隐没。
茯苓的脚步只是微微一顿,眼神依旧空洞,继续走向雾墙。
“意识被操控了!”墨尘心中寒意更盛,这雾气不仅能侵蚀肉身,更能扭曲心智!
“嗬…嗬…”
就在这时,一直被石猛勉强压制、沉默许久的铁山,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嗬声。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神智,猛地撕开了自己胸前的衣襟——
只见他古铜色的胸膛上,不知何时,竟浮现出无数细密的、与那些悬尸身上诅咒纹路同出一源的暗红色邪异纹路!
这些纹路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肤下蠕动,散发着浓郁的不祥气息。
他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某个方向,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沙哑而模糊的嘶吼:“阵…阵眼…在…棺椁……”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阵剧烈抽搐,皮肤下仿佛有无数虫豸在同时蠕动、破体!
下一刻,他整个人彻底被翻涌的黑虫吞噬、同化,化作一具由无数疯狂蛊虫组成的、勉强维持着人形的可怖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啸,猛地扑向了离他最近的石猛!
“铁山——!”石猛目眦欲裂,悲吼一声,却不得不挥斧迎向这昔日兄弟所化的怪物。
混战瞬间爆发!
虫化的铁山疯狂攻击石猛,青竹试图用阵法辅助却被四处飞溅的毒液和狂躁的虫群逼得连连后退,茯苓则已半个身子没入了雾墙,身影模糊。
混乱中,青竹一把抓住且战且退、始终游离在战圈边缘的墨尘的手臂,声音带着决绝的哭腔:“莫道友!走!”
她猛地将怀中那枚一直发烫的罗盘碎片按向岩壁裂隙旁那渗出鲜血的位置!
“嗡!”
罗盘碎片与岩壁血痕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那被石猛劈开的破口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撑开、稳定了一瞬!
青竹不由分说,拽着墨尘,一头撞进了那挂满悬尸的恐怖空间!
在他们身后,传来石猛一声饱含愤怒与决然的怒吼,以及虫群愈发尖锐的嘶鸣。
为了阻拦虫化的铁山追击,石猛似乎选择了与怪物一同,被翻涌的灰色雾墙彻底吞噬……
而另一侧,痴痴傻傻的茯苓,则被一具突然从尸堆中伸出的、干枯的手臂拽了一下,踉跄着消失在悬尸后方一道不知何时悄然开启的暗门之内,暗门随即迅速闭合。
就在墨尘被青竹拽着,穿过裂隙,踏入那积尸地的瞬间,他远超常人的神识,清晰地捕捉到——那浓郁得化不开的灰色雾气中。
传来一个清晰无比、带着古老沧桑与毫不掩饰贪婪的讥笑声,那声音直接响彻在他的识海:
“三百年了…吞了这么多废物,总算…等到一具合适的道胎了…”
那声音充满恶意,仿佛猎人终于等到了心仪的猎物。
墨尘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回头,却只看到身后裂隙迅速弥合,以及那翻滚涌动、仿佛拥有生命的灰色雾气。
那不知是什么东西的声音,如同隐匿在阴影中的毒蛇,终于在这一刻,对着他选定的“道胎”,露出了冰冷的獠牙。
墨尘,仅能凭借太虚瓶的微弱警示和自身超凡的神识,感知到那无处不在的恶意,却对其根源、其实力、其目的,一无所知。
前路,是挂满历代探索者尸骸的积尸地;
身后,是吞噬了石猛和铁山的诡异雾墙;
众人四散,生死不明;
暗处,更有一个恐怖的存在对他虎视眈眈。
绝境,从未如此刻般真实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