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沉默着回家。
一进屋里感觉气氛更沉默了。
陆旷抱过来一捆苞米该，把炕烧了。
整个人蹲在灶坑前一动不动，翻飞的火苗都没让他眨下眼，直到眼睛被刺激的生疼，流了眼泪才站起身。
又去点炉子，重复刚才的动作。
盯着炉子，直到眼睛发疼发胀，才站起身。
这回进屋了。
就站在门框这里望着秦巧梅。
“你别去上工了。”
这是陆旷说的第一句话，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
秦巧梅皱眉，还没说话，陆旷已经又接着说下去了，“腿我不急着治，你也别急，咱家手头上的钱，就算你不上工，去黑市高价买粮买肉，也够吃个两三年。”
“我还能挣，我能做工，也能上工。”
秦巧梅看着陆旷，声音也很坚定明了，“……我不同意，我能上工，腿钱攒够了就去治。”
话落，二人又都再次沉默。
良久之后，秦巧梅软了声音，轻声问陆旷，“陆旷，你是不是不想要。”
陆旷沉着脸，敛着眸，面色不善。
秦巧梅知道他的意思，眼睛顿时发涩，“要不打掉吧。”
“不行。”陆旷这回说话了。
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眉宇间尽是焦躁。
秦巧梅的眼泪倏地流下。
陆旷的动作一顿，接着大步向前，把人又搂在怀里，身体颤抖连带着声音也变得哽咽，“我……”
“我只是……害怕……”
一尸两命的，生不下孩子难产的，孩子畸形的，生完孩子身体落病的、养不活的、大出血的，屡见不鲜。
“我……”
陆旷说不上话，整个人埋在秦巧梅脖颈，颤抖着。
秦巧梅任由着陆旷抱着，过了良久才说。
“没事的，这样也可以多一个亲人。”
她一直觉得陆旷有些过于孤单了。
陆旷埋在钱秦巧梅脖颈间摇头。
他不要什么亲人，秦巧梅就是他在世界上最亲近的人。
陆旷的情绪过于激动，倒显得秦巧梅的情绪过于平淡了。
秦巧梅千想万想都没想到会是现在这个局面。
陆旷窝在她怀里哭。
秦巧梅有些心疼的搂着陆旷，“没事的，会安安全全的生下来的。”
最后秦巧梅还是在吹哨之后去上工了。
陆旷魂不守舍地上了一会工，也就栽了一棵树。
突然就撂下铁锹，往秦巧梅那边跑。
“操，你他妈的离了媳妇儿活不了是不是。”
跟陆旷一起搭伙栽树的人顿时骂了一句，他可不管什么情况，影响上工就是不行。
张天华在旁边监工，对陆旷这一行为有些意外。
陆旷这人一向是沉稳的，今儿这是有什么大事？
张天华把本子塞进包里，捡起陆旷的铁锹，“我帮他干一会吧。”
“你也理解下，他肯定有什么事，不然不会撂挑子。”
没用上一会，有人来了。
不是陆旷。
张天华眯了眯眼，是秦巧梅小组的一个小伙子。
秦巧梅去年出了风头，今年分工植树的时候，又是小组任务。
她这个先进个人，不领着一个小组都说不过去。
所以李江就给秦巧梅分了几个人，让她领着人干。
“那个，陆旷跟我换了组……”
陆旷实在是不放心秦巧梅，非得在跟前陪着干，秦巧梅也是有点无奈，撵都撵不走。
最后还是她小组里的人体谅了一下，说跟陆旷换一下，左右他们男的一天工分干下来都是一样的。
“他什么意思，以为老子愿意跟他干？”
那个人本来在刚刚陆旷一声不吭的时候就不满了，现在张天华什么一激，更生气了，“仗着他媳妇儿是先进个人，就说换组就换组？”
“大队分的组，凭啥他说换就换，是不是这样下去就乱套了？”
张天华拽了拽那个人，警告他，“你低点声，闹事是不。”
那个人已经扔下铁锹，一把甩开张天华，这动静引来了不少人看过来，“我就闹了，我就要去找大队评评理，这么干行不行。”
“凭啥就他能坏了规矩？”
最后到底是把李江喊过来了。
李江听完，把陆旷和秦巧梅叫过来，拧着眉问，“怎么回事。”
陆旷压下唇，刚要说话，被秦巧梅拦了下，解释了下原委，“大队长，今天我有点不舒服，陆旷惦记我，就跟我小组里的人换了组。”
李江还是拧着眉，秦巧梅和陆旷的脸色确实都不太好，但这事确实是陆旷破坏规矩在先。
“有什么急事不能先跟我说一声？擅自就做主了？你耽误的不止是柱子，还有一个小组的进程！耽误一会，就少摘棵树。”
李江这时候该骂就骂了，他绝对不允许有人坏了规矩。
谁都有有事的时候，让熟人顶一天工，大家伙心里也都默认了，李江也睁一眼闭一只眼。
不然你这次闹出来了，下次你有事的时候，你去找人帮忙，一方面没人帮你，一方面有记仇的人，直接又去找大队举报你。
而且陆旷前脚走，后脚张天华就顶上，接着换组的人就来了，前后没差十分钟。
众人看柱子的眼神有些不善。
李江心里也知道，但要是真闹起来，那就是得秉公处理，没有二话。
不然他这个大队长也甭想干了。
而且陆旷确实一声不吭的就跑，连跟他们组的组长都没说一声，确实该罚。
李江刚正不阿的态度让刚刚不满的柱子脸色心里舒坦了点。
“陆旷，你今天工分扣掉，你们组一人补一个工分，之后你就跟你媳妇儿一组，换组的那个人就跟着柱子干，有意见没有。”
“没有。”陆旷点头，眉眼间竟然还带上了喜意。
“没有。”柱子也说，脸上有些得意，没留意到周围的目光。
能臭骂一顿陆旷已经让他心里舒坦了，更何况还多得了一个工分，也不用跟瘸子一组了，他还有什么不乐意。
他早就看陆旷不顺眼了，一个瘸子，还会手艺，又娶了那么好的媳妇儿，房子也盖起来了，什么好事都让他落着了。
李江看了一眼柱子，柱子别开视线不敢对视。
“散了。”
没多大点事儿，处理的也快，李江甩着袖子，让大伙接着干活，然后转头又对二人说，“你俩下工去我那一趟。”
秦巧梅狠狠地拧了一下陆旷的手背。
这个男人……真是够让人没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