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巧梅下晚工的时候,地头站着陆旷。
这男人已经来接她了。
她招招手,陆旷就向这边走过来。
陆旷跟秦巧梅并排走着。
秦巧梅留意着男人的神色,发现这男人一直垂着眸,看着有些落寞。
大道上都是下工的人,在外头秦巧梅也不好多问。
回家了才拉了拉陆旷手问道,“怎么了?去赵大勇那不顺利?”
“不是。”陆旷给秦巧梅端水让她洗漱,然后自己坐在了她旁边看着秦巧梅的一举一动,说了下午在张平那发生的事,“师傅今天再打棺材。”
“张师傅不是才五十出头吗?”
这个习俗秦巧梅倒是知道,很多地方的老人都会提前给自己备好寿材。
具体的原因她不是很清楚,但一般有‘喜棺’和‘升官发财’的寓意。
还有就是人老了,看见了棺材才踏实。
怕自己死后没有家。
“嗯。”
老人提前给自己做棺材没错,但是这个大旱当口,再加上今天张平说的那些话,让他做的事……
像是交代后事。
陆旷的手动了动,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你别想太多。”秦巧梅擦完脸,把毛巾放进脸盆里浸湿,擦自己的脖子和胳膊,嘴上没闲着,安慰着陆旷。
“棺材哪能一时半会就做好,而且,我觉得张师傅不可能先丢下师娘的,他要做就得做两口棺材,那没个小半年估计成不了。”
秦巧梅擦完胳膊把毛巾又浸水洗了一下,晾起来。
陆旷见秦巧梅洗好了,脱了上衣,添上半瓢水,就着秦巧梅的盆洗漱。
家里有两个缸,一个洗漱,一个做饭。
也幸好陆旷勤快,在前几天就早起把缸打满了。
但也没必要浪费,只是秦巧梅没想到陆旷会这么节约,用她用过的。
吃了饭,两个人躺炕上,陆旷来抱她。
真的就只是单纯的抱。
还拿下巴蹭了蹭秦巧梅的发顶。
秦巧梅被他弄得痒,轻车熟路的拿脚蹬陆旷。
别看男人腿瘸又畸形,但是也有劲,一抬腿就被止住,两个人在被子里交叠。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秦巧梅耳畔响起来,“别闹。”
秦巧梅:“……”
谁闹了,我是让你起开!
——
一转眼七月二十入伏了,还没下雨。
天明显比以前更热了,下午四点,陆旷从井口回来了。
扁担上只有大半桶水了,他跟秦巧梅说,“井里快没水了。”
现在一家一天就半桶水了。
再多就没了。
秦巧梅看了一眼陆旷提回来的水,里面浑浊不堪,比之前的泥沙多上不少。
生产队已经有好几天没吹哨上工了,十几里外乌裕尔河的分支也干了,全是淤泥,灌溉不了土地了。
秦巧梅收回目光,继续切茄子和豆角,她打算晒成干,留着冬天吃。
一边切一边问陆旷,“队里还没消息吗?”
陆旷知道秦巧梅问的是宽口井的事,他摇摇头,“上面还没确定。”
之前张天华说快确定下来了,结果一连等了十几天也没消息,不免让人心慌。
陆旷还说了个更让人心慌的事,“已经有人去找李江,说要去逃难了。”
秦巧梅‘啪’的放下菜刀。
抬眼望陆旷,“还能逃到哪去?”
“再往北去。”北方地大物博,在哪都饿不死。
但是没水不行。
有人就想着举家往北走,往乌裕尔河那边的分支去,那边淤泥未干,在走上十几里就到了主干。
就有水了。
秦巧梅听的有些无语。
他们这个庆河村,是离乌裕尔河最近的一个村子,再往北去,有没有村子尚不清楚。
但是北面全是草甸子,从柴火垛上往北看,那面还有高山,要想有水,就得趟过分支才行。
整个生产队如果带着牛羊板车一起逃难,大家集众人之力,或许可以在河分支对岸建立起新的家园。
但是一家人,还是有些荒谬。
幸运的话可以找到村庄落脚,不幸的,被秋季出来觅食的豺狼虎豹分食干净。
就连陆旷都知道自己来东北要找人跟着。
陆旷看秦巧梅有些气鼓鼓,他勾了勾唇,“大队没同意,还找人把他们一家都看起来了。”
“干得好。”秦巧梅愤愤的又拿起一个茄子切片。“这个时候就应该跟着组织走,大队说逃难就逃难,而不是一个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不到万不得已,大家都不会放弃辛苦开垦十几年的土地。
现在在这里的人,都已经是闯关过来了,还如何往北走?
“我一会去趟师傅家。”陆旷没在接着说这个话题,因为秦巧梅跟他想的一样。
这个年代,群居才是生存之本。
当初赵正章闯关的时候,带了起码七八十人一起,但活着走到这的,只有三四十。
后面也有独自闯关的,但多数都是这边有亲人安顿下来,给关里去了信,那边才来人投奔。
“去吧。”秦巧梅点头,这段时间陆旷去张平那里的次数多了不少。
她估摸着还是因为张师傅打棺材的事。
陆旷才去的这么勤快。
这么做如果让陆旷觉得心安的话,她自然不会阻止。
陆旷把脏水泼进了菜园子,便去房后抱柴火。
秦巧梅也打算起身做晚饭。
结果一声长哨骤然响起。
这是要紧急集合的长哨。
隔壁的李桂香手里拿着锅铲,冲出来,“咋了。”
“不知道,去看看。”
陆旷柴火也没背回来,秦巧梅放下菜刀,擦了下手,就往集合地点走。
路上人挺多,脚步也挺快。
大场院一下子聚集了挺多人。
和以往一样的场景,李江站在最上头,旁边站着陈丽和常富。
正等着大家。
秦巧梅看李江手里拿着类似于文件的东西。
转过头跟陆旷对视一眼。
难道抽水泵要来了?
可以挖深水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