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旷来接秦巧梅的时候,就看见秦巧梅正弯腰用茅草捆黄豆。
他上前帮忙,“弄这个做什么?”
北方虽然爱吃毛豆,但现在资源匮乏,没人能舍得把没成熟的黄豆荚摘下来。
毕竟黄豆上交之后,剩下的要留着打油,还要烀大酱。
还有来年的粮种。
但秦巧梅手里的,好多豆荚都是烂的,做毛豆也做不了。
秦巧梅头也不抬,“喂鸡。”
陆旷不疑有他,把捆好的黄豆扛在了背上。
秦巧梅也背了两捆。
这时候两个人贴的有点近,秦巧梅才低声说,“到时候给你炒个黄豆吃。”
因着背着黄豆,两个人先回了趟家,才去的开荒地。
确实挺远的,要经过庆河大队往北走。
还路过牛棚,看见了之前陆旷住的那间小房,现在住着赵大勇。
现在庆河大队的牛倌儿是赵大勇了,此时正在院子里给牛刷背,后面的小牛哞哞的顶他,看着挺和谐。
赵大勇背对着他们俩,没看见秦巧梅他们俩从这过身。
“赵大勇是不是改性了。”秦巧梅打量了两眼,总觉得赵大勇身上没有那股油腻的感觉了。
男人略微点头,庄赤平现在名声很不好,大队不一定会欢迎她。
没她撵出去,还是仗着赵正章的面子,就算赵正章跟她不过了,但赵大勇还在这呢。
当初那么一闹,虽然有人知道赵大勇不是赵正章的亲生儿子,但也叫了这么多年的爹,人家走的时候还把房子留给他了。
现在的大队队长还是赵正章举荐的,不可能不卖赵正章的面子,给这母子俩留个安身之处。
庄赤平已经定性了,要是赵大勇再不改改脾性,就算有面子也不好使了。
秦巧梅也知道,只是有些意外赵大勇能改变这么大,连赵正章给他铺好的路都没走,而是选择留在大队。
浪荡子还有颗孝心?
秦巧梅正想着,陆旷突兀的说了一句,“他还是个小孩子。”
“嗯?”
“他比我小将近七岁。”
秦巧梅:“……”
那赵大勇长得挺显老,看着跟陆旷岁数差不多。
她早该想到的,当时陆旷是跟着赵正章过来的,那时候陆旷应该挺大了。
只是……
“你是不是谎报年龄了?”
照以前陆旷跟他说的,他是十一岁才跟着赵正章来关里的,那时候赵大勇还没出生呢。
他又说他跟赵大勇差接近七岁。
这也对不上啊,秦巧梅眯了眯眼,超过陆旷转身和他四目相对,“你到底多大。”
陆旷面色一僵,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秦巧梅看这样就知道了,这男人一定是谎报年龄了。
她起了逗弄陆旷的心。
秦巧梅一本撇撇嘴,佯装嫌弃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有30岁了,我才十八岁,那你岂不是比我大十几岁。”
秦巧梅啧啧两声,上下扫视陆旷,“老男人。”
陆旷听完脸色顿时黑下来,声音阴沉,咬着牙说,“你又没问过我多大。”
“那你说你多大。”秦巧梅紧接着问。
陆旷一噎。
他确实比秦巧梅大了不少。
陆旷垂下的手捏紧了裤边,声音闷闷的,“27。”
后面又悄咪咪补上一句,“实岁25。”
一说完,也不管秦巧梅听没听到,就大步流星往前走。
这男人……
有必要吗,不就是比“她”大了九岁嘛。
要是跟她比,他俩差不多大。
秦巧梅小跑了几步撵上去,挎上了陆旷的胳膊,把人拉了拉,如愿的看见男人的脚步慢下来,她才说道,“我又不嫌弃你,我也不小了。”
十八岁的身体,25岁的灵魂。
原本她以为她跟陆旷是年下,没成想是年上。
那她之前还心里想陆旷是个纯情弟弟。
那现在……
秦巧梅一想到这,突然觉得更好笑了……
也真笑出了声,又撵上陆旷,朝陆旷一脸暧昧的眨眨眼,无声的说。
“纯、情、老、处、男。”
陆旷知道秦巧梅满嘴跑火车是什么样子,也见过她调戏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可真是……”陆旷咬牙,有些语塞。
秦巧梅一副你能把我怎么样的神情,给陆旷气笑了,“你等回家的。”
“行啊,等你回家。”
“我还要和你一起回家呢。”
秦巧梅话接的极快,让陆旷又是一怔。
少女明亮的双眼带着璀璨的笑意,温软的唇瓣一张一合,说着最让人心动的词。
那比爱更让人沉沦。
深刻的让他有一瞬间的心跳停止。
陆旷垂下眸,盯着秦巧梅,平淡着嗯了一声,就牵起秦巧梅的手一起走。
只有他自己知道平静的面容下,自己的心态在他的胸膛中狂奔。
他握着身边这双手,紧了又紧。
秦巧梅跟着陆旷一直走,走到快到河套了陆旷才停下,手指一抬,“那边就是了。”
秦巧梅顺着陆旷指的地方看过去,“哪里呢?全是草。”
绿油油一片,旁边就是平时放牛的草甸子,哪来的小片荒。
陆旷本来恢复的神情又有一瞬间的沉默,但还是接着说,“就是那片草。”
秦巧梅:“……”
她靠近瞅了瞅,才从草丛里找到几株黄豆秧。
秦巧梅直起身,有些欲言又止地看向陆旷。
陆旷面色一僵,但很快恢复正常的神情,他也没想到一场雨之后,这些草能长这么快。
他去年给大队放牛,每天来这放牛,顺手就把草薅了,今年搬到二队,时间没有以前充裕了。
他低声解释了一句,“今年确实忙了些,没顾得上。”
这确实是实话,陆旷拜了师,白天去上工,晚上还要去张大爷那里学手艺。
平时还给队里的人修东西,大到桌椅板凳,小到锤子斧子。
就端午清闲了两天,还下了场雨。
秦巧梅自认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陆旷比她勤快的多了。
“我知道。”秦巧梅撸起袖子,先弯下腰,“快点干吧,为了咱们家的黄豆。”
小片荒不算大,不到半亩地。
但奈何草实在太多,两个人硬是干到天完全黑下来看不清的时候才停下。
就这还剩几米没薅完。
“剩下的明天再来弄吧。”秦巧梅甩了甩发酸的手说道。
“行。”陆欢本来就没想着一天就能干完。
要不是秦巧梅来了,他估计自己得干三四天才行。
天一黑下来,草甸子里的青蛙和蛐蛐就开始叫个不停。
“我以前放牛的时候,每次下雨之后,就能抓好多青蛙。”
“那你会吃吗?”秦巧梅可不认为陆旷能会做青蛙这种食材,毕竟是一个打鸡蛋酱都能打糊的人。
她对陆旷的厨艺实在是不敢恭维。
“给庄赤平了。”陆旷声音淡淡的说起庄赤平的时候,语气中毫无波澜,像是说一个不认识的人。
下雨之后青蛙好抓他一次能抓二十几只。
那时候他就在背包里放一捆绳,专门用来抓青蛙。
然后回去的时候扔进水缸里养着。
凑够一盘的时候,庄赤平就会把它吃了。
他也能跟着顺便吃上几个。
“你一说庄赤平,我倒是想起赵叔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们除了赵正章再婚的时候,秦巧梅寄了被面儿和糖果,再都没有联系过。
算一下日子都差不多两个月了。
天黑下来,秦巧梅觉得陆旷的话稍微多了些,“总归会比跟庄赤平过的好。”
秦巧梅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陆旷停下脚步,扯了一下她的手,“嘘。”
秦巧梅当时就停下不动了。
就见陆旷弯着腰扒开了一旁的芦苇,等待时机,猛地扑了上去。
顿时有尖锐声响起。
随后便从芦苇里面窜出来几只会飞的东西。
天太黑,秦巧梅没看清是什么。
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一脚踩进了牛蹄印儿上里,脚一崴,踉跄的就坐在了地上。
虽然不知道陆旷要干什么,但秦巧梅没敢贸然起身,怕影响到他。
等芦苇丛中又恢复安静的时候,秦巧梅才试探性的问道,“陆旷?”
“来了。”路况答应了一声,没用上几秒钟,高大的芦苇丛就动了动。
接着男人从里面走出来,声音低沉,抓到一个野鸡。”
原来刚刚飞出去的不明生物是野鸡。
那一瞬间秦巧梅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野鸡原来会飞。
“了不起。”秦巧梅夸赞了一句,这才站起身。
陆旷听出来秦巧梅声音不太对。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天就已经黑透了,两个人只能摸黑说话,陆旷摸着黑去拉秦巧梅,“你怎么了。”
“刚刚被你一吓,坐了个屁股蹲儿,没事儿。”
“崴脚了?”路旷最熟悉草甸子,知道牛踩下去的脚印有多深,他蹲下身,摸了一下秦巧梅的双脚。
左脚没事儿。
摸到右脚的时候,秦巧梅顿时嘶了一声。
陆旷在黑夜中皱了下眉,弯下腰,“上来,我背你回去。”
“我能走,没事儿。”秦巧梅不想让陆旷背。
这男人上了一天工,又薅了一晚上的草。
现在要背她回去的话,这么长的路她怕陆旷的腿吃不消。
陆旷手里的野鸡还在吱哇乱叫,乱扑棱膀子。
“上来。”男人很坚持,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动,“背你过了草甸子就放你下来。”
过了这个草甸子,就到大道上了,秦巧梅想了一下,这才上了陆旷的背。
还接过了陆旷手里的鸡。
到了大道上,陆旷才把秦巧梅放下来。
秦巧梅动了动脚腕,开着玩笑跟男人说道,“我这算不算是跟你一起瘸了。”
男人冷嗤一声,没理她。
两个人都瘸了,回去的路上走的慢悠悠的。
“你怎么不问问我多大。”
刚刚他说自己跟路况差不多大的时候陆旷没什么反应。
她觉得陆旷有可能是被她那一句话气到了,弄得恼羞成怒,忘记问了。
谁知男人说了句让她感到意外的话。
“我不敢。”
秦巧梅:“?”
这怎么说?
不敢问?
男人在黑夜中勾起唇角,“我怕你说自己几千岁,是个老妖怪。”
“我娶了一个几千岁的老妖婆做媳妇儿。”
秦巧梅:“……”
这男人绝对绝对绝对在报复她!
“25!”
秦小梅超级大声的说了一句。
然后声音又迅速低下去道,“我25。”
这句话只有陆旷能听见。
“嗯。”陆旷又嗯了一声,眉头微松,“走吧,回家做饭,饿了。”
他们俩从大队上工之后只把黄豆放到家里,没吃晚饭,直接去了开荒地儿。
又连着干了几个小时。
早就饿了。
可就算再饿,两个人的速度也不敢太快。
因为他们两个没有带手电筒。
一直是摸着黑走的。
隐约能看见一点亮光,才知道走到了庆河大队。
秦巧梅又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子绊了一下。
吓得陆旷手里的野鸡又咕咕叫了一声。
陆旷停下脚步,还想要背秦巧梅。
见秦巧梅又拒绝,他这次没勉强,反而立马直起身,跟她说道,“去找赵大勇。”
“借个手电筒再回去。”
“行。”秦巧梅没意见,跟在陆旷身后走。
两个人本来就离庆河大队很近了,牛棚又在庆河大队边上,陆旷熟悉这里的位置。
很快就到了。
陆旷推了推木杖子做的木门,一下子就推开了。
“这都几点了还没锁门。”秦巧梅有些奇怪的说了一句。
难道赵大勇忘了?
两个人刚想绕过牛棚往小屋走,就听见牛棚后面传来的说话声。
“大勇,你信妈,这姑娘是个文化人儿,长得还好。”
这声音耳熟异常,而且还有自称,秦巧梅一下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
庄赤平。
庄志平还在接着说,“妈都说好了,那个媒人也去问了那个知青了,那个知青同意了,就等你点头,就能把人娶进门了。”
相比于以前总是蛮横刁钻的语气,现在庄赤平的话可以说是苦口婆心。
但赵大勇显然不吃这一套,“我不想结婚。”
“为啥?”庄赤平显然不理解,语气有些不好,“难道你还真惦记上了贱人?”
“妈,你现在到底在乱说什么?”赵大勇显然已经不是曾经的赵大勇,眉头紧皱,“我惦记人家陆旷的媳妇儿干什么?”
庄志平现在一听陆旷两个字就应激,人也有点儿疯癫,咒骂道,“陆旷是个杂种,他媳妇儿更是个贱人。”
把她的家全毁了。
但赵大勇的婚事显然让他尚存了一丝理智,“难不成你惦记的是秀娟儿?”
赵大勇现在对自己这个妈也有点无语,不然他也不会搬到牛棚来住,声音冷然,还带着自暴自弃,“不管是秀娟还是其他的谁,你觉得我现在配娶?”
庄赤平永远抓不住话里的重点,先骂毁了婚的秀娟儿,“那个秀娟儿也是个贱人,好好的亲,说不结就不结。”
然后又肯定自己的儿子,“你怎么配不上,你配她八个来回带拐弯儿的。”
起初秦巧梅听见庄志平骂她和陆旷的时候,她心里是有一点儿气的。
但庄赤平这句话一说完,秦巧梅转头就和陆旷对视,轻声中带着肯定,“庄赤平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