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烨果真没有食言,几日后挟着令窈去南海子行围,查看盔甲等军务。
后宫随行的妃嫔亦不在少数。统摄六宫的佟贵妃自然位列其中,协理宫务的惠嫔、德嫔亦在随行之列。
惠嫔脸上皆难掩兴奋期待之色,原因无他,此次随行的皇嗣中,包括了自幼养在宫外大臣家的大阿哥胤禔与三阿哥胤祉。这对于多年未与亲生子朝夕相处的惠嫔、荣嫔而言,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另还有几位年轻娇艳擅长骑射的答应、常在。而在新晋的章佳常在,太皇太后特意点名让她随行,其抬举之意已是昭然若揭。
令窈带着尚在襁褓中的胤佑,与皇太子胤礽一道,直接安排在皇帝御驾之侧,几乎是同行同止,同起同宿。
南海子新衙门行宫是顺治爷时修葺的,称作西宫,位于南海子西北角,宫苑虽不比紫禁城恢弘壮丽,却也是三进院落的格局,庭院幽深,花木扶疏,自有一番远离尘嚣的静谧气象。
圣驾驻跸自是住在中路,外朝内寝,规制俨然。令窈因着玄烨的特许,带着七阿哥胤佑,与太子胤礽及其随行人员一同,随驾住在中路的后院,与皇帝的寝殿相距极近,方便照应。
而佟贵妃、惠嫔、荣嫔、德嫔、宜嫔等一众妃嫔,以及新晋的章佳常在等人,则分别被安排住在东西两路的院落厢房里。
这行宫地界说起来也不算小,但架不住此番随行人员众多,主子奴才,林林总总,将各处院落塞得满满当当。比起宫中各自宽敞的宫苑,自然是拥挤了不少。
往日里在紫禁城,妃嫔们各有宫室,除了每日晨昏定省,难得碰面。如今却好,大家都被塞进了这行宫的几进院子里,几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偶尔说话声音大,前后左右屋子都能听见。更添了几分不便与微妙的气氛。
圣驾是十月初二傍晚时分才抵达南海子,一路车马劳顿,本该早些安顿歇息。谁知,刚刚入住不久,东西两路的院子里便隐隐传来了吵嚷之声。
原来宜嫔与德嫔谁也看不惯谁,两人又都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如今挤在相邻的院落,难免有些磕碰,不知因何小事便言语冲撞起来,互不相让。
而德嫔与惠嫔之间,又因六阿哥抚养之事心存芥蒂,面和心不和,此刻同在屋檐下,那点不自在便更明显了些。
再加上新得宠的章佳常在,风头正劲,言行举止不免带着几分得意,无形中压过了其他几位新晋妃嫔,又引来一番或明或暗的挤兑与酸话。
令窈收拾完屋子,信步走到胤佑暂住的厢房,想看看乳母是否已将孩子安顿好。刚走到廊下就听见东西院子闹哄哄的。
翠归正从屋里出来,见状低声道:
“主子,您听,东西两路又闹起来了。这才头一天晚上呢,往后这些日子可怎么过?”
令窈轻叹口气,摇摇头:
“由她们去吧。人多地方小,难免的。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少掺和便是。”
她说着,掀帘进了屋。
南海子西宫这处三进院落,此刻住得满满当当,等级分明。
皇帝玄烨独居中路正殿。太子胤礽作为储君,地位尊崇,被安排住在中路后院的正房。后院正房两边东厢是令窈,西厢是胤佑,两边耳房是随身伺候的人住的。
令窈此行只带了翠归和小双喜,胤佑也只是两个乳母两个嬷嬷,太子一行人是七八个,玄烨除了梁九功和赵昌就是沁霜和拂月。
按理该是司衣的叠翠来,而不是司库的拂月,实在是不知为何叠翠那一班人先后病倒好几个,梁九功怕她们染了什么时疾怪病,为免传染圣驾,索性将司衣一干人等,无论有病没病,悉数移出宫外,什么时候痊愈什么时候回来。
又点了映云随侍,不知为何临了映云又说肚子疼,难以随行。仓促之间,拂月顶了这趟差事。
与紫禁城宫苑那规整肃穆,处处透着天家威仪与刻板宫规的宽阔疏朗相比,令窈私心里其实更偏爱行宫的雅致随性。
此处虽为皇家苑囿,却因是巡幸驻跸之所,少了几分常居宫殿的拘谨,事从权宜,连一向严谨的宫规在此地也似乎松散了几分,透出一种难得的山林野趣闲适气息。
院中植着几株阔叶芭蕉,虽已入秋,叶片依旧苍翠欲滴。更有趣的是角落那一棵高大的黄栌,经了霜的叶子红得如火如荼,与芭蕉的浓绿交织,红绿相映,别有一番生动意趣,不似宫中花卉那般刻意雕琢。
玄烨抵达行宫后,便有诸多军政要务亟待处理,接见随行王公大臣,视察先期抵达的八旗军营,查看武备,直至天色黑透,前殿依旧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看来一时半刻是回不来了。
令窈也不去打扰,自顾在后方安顿。先去西厢看了看小七,小家伙经过一日车马劳顿,早已睡得香甜,小脸红扑扑的,呼吸均匀。
她轻轻摸了摸儿子温热的小脸,心中一片柔软。待乳母和嬷嬷们都安置妥当,她才踅身回到自己居住的东厢。
翠归早已备好了热水。令窈舒舒服服地梳洗了一番,洗去一身风尘与疲惫,换上柔软的寝衣,只觉得通体舒泰。
正坐在镜前由翠归帮她梳理那一头如瀑的青丝,窗外寂静的夜色里,却听见后头西路院子细微动静,似有人说话。竖耳一听,就听见一声“大阿哥”。
翠归叹道:“怕是惠主子去瞧大阿哥了,这一路上,惠主子怕是心都飞到大阿哥身边了。”
西路院子从北到南住着太皇太后,阿哥房,公主房,离正殿最近的屋子是新贵章佳常在的。
令窈叹息一声,要不是玄烨她怕是也和惠嫔一样,自己亲生儿子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
“好了,主子,头发干了,早些歇息吧。”翠归将妆奁收好。
令窈在床榻上歇下,翠归熄了几根蜡烛,在外间拢起一床被子守在落地罩边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