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
含雪看到来人,委屈的瞬间哭喊出声。连滚带爬地扑到来人脚边,一把抱住她的腿,声泪俱下。
“长姐,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这贱婢血口喷人,污蔑我,我……我都是为了主子爷,为了宫规。”
来人正是宜嫔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大宫女绾缨,亦是含雪的堂姐。
含雪一家,原是宜嫔母家从关外带来的包衣奴才。含雪的父亲是宜嫔父亲三官保麾下的得力将士,深受信任。
宜嫔入宫时,含雪阿玛便将含雪送到京中,更是托了在京城的族亲,花费重金,打通关节,以包衣女子的身份将含雪送入宫中,并设法安插进了乾清宫当差。
其用意,不言而喻,那就是充当宜嫔和三官保安插在皇帝身边的耳目。
绾缨所在的伊拉里氏,正是含雪在京中攀附的族亲,同宗同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绾缨垂眸,冷冷地扫了一眼脚下哭得梨花带雨的含雪,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厌烦与鄙夷,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她终究是自家人,代表着伊拉里家的脸面,更是宜嫔娘娘安插在乾清宫的重要棋子。
此刻,她必须出面。
慎刑司郎中是何等精明圆滑之人,包衣奴才之间的龃龉,不过是小事一桩。
但眼前这位,可是得宠的宜嫔娘娘身边最得脸的大宫女,其背后代表的,是圣眷正隆的宜嫔娘娘,谁敢不卖几分薄面。
郎中脸上那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堆起无比恭敬的笑容,甚至微微欠身:
“哎呦,原来是绾缨姑姑。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快!给姑姑看座!”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旁边的番役使了个眼色。
早有伶俐的番役飞快搬来一把铺着软垫的圈椅,放在郎中座位稍下的位置。
绾缨也不推辞,姿态优雅地款款落座,目光淡淡地扫过堂下众人,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大人客气了。”
绾缨声音平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我们家这个丫头,性子耿直,不善言辞,让大人见笑了。但她心性纯良,最是嫉恶如仇,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见到这等监守自盗、欺上瞒下的奸佞小人,自然是无法坐视不理。”
她微微一顿,饱含深意的看着慎刑司郎中。
“这也是我们伊拉里家的意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为肃清宫闱,维护主子爷的体面,我们自当竭尽全力。至于一些为了查明真相,揪出蛀虫而不得不花费些银钱,动用些人脉,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正本清源,便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这番话,冠冕堂皇,掷地有声。
既为含雪方才的失态和花钱找人的嫌疑做了开脱,更将伊拉里家的立场,暗含着宜嫔立场摆得清清楚楚。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令窈的罪名坐实。
含雪瞬间挺直了腰板,松开绾缨的腿,直起腰,脸上已换上了一副义愤填膺、大义凛然的模样。
“长姐说得对,为了将这欺君罔上、监守自盗的奸侫小人绳之以法,为了肃清宫闱,以正视听。奴才便是豁出这条命去,也在所不惜。”
她恶狠狠地盯着令窈,眼神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意与狰狞。
绾缨满意地瞥了含雪一眼,随即目光转向郎中,语气颇有几分命令口吻:
“大人,案情已然明朗,人证物证俱在,这贱婢巧言令色,不过是垂死挣扎。依我看,不必再浪费时间了。拖下去,按宫规处置便是。”
令窈眼神幽深,面如凝霜,语气倒是越发轻柔:
“姑姑急什么?奴才尚还有一言。若如含雪所言,奴才是罪魁祸首,那么奴才斗胆请问。”
她目光如炬,直刺含雪:“御膳房为何会送来整整十二盒武夷白露贡茶?”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含雪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绾缨那从容倨傲的神情也微微一滞。
令窈语速飞快,逻辑清晰:
“御茶房支领贡茶,自有定例。此次武夷白露贡茶入库,账册上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支领十盒’。这是内务府定下的份例。奴才位卑言轻,不过是个小小的管事,既不认识御膳房的人,更无半分交情。敢”
令窈轻蔑笑了笑,摇摇头:“御膳房管事难道是菩萨心肠?竟会平白无故,多给我两盒贡茶不成?”
“我……这……”
含雪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神慌乱躲闪,支支吾吾半天,竟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她下意识地扭头,求救般地看向坐在圈椅上的绾缨。
绾缨虽为宜嫔心腹,深谙宫闱内斗,但对御茶房和御膳房这些具体差事流程的细节,却并不十分清楚。
令窈这“多出两盒”的致命破绽,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看着含雪那惊慌失措,哑口无言的模样,心中又急又怒,却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
姐妹俩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慌乱。
令窈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大人,御茶房自有规矩。新茶入库,按例支领多少,内务府便供给多少。若查验有损,需报损更换,也需将有问题的茶叶原封不动,连同报损文书一并移交内务府,申领新茶。这才是正途!”
她话锋一转:
“可如今,奴才实在不知是哪里的规矩,御茶房的茶叶,竟要先经御膳房的手?连次品更换这等事,也由御膳房随意处置。这流程,闻所未闻,这规矩,荒谬至极。”
她挺直脊背,目光灼灼地直视慎刑司郎中,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凛然:
“奴才恳请大人,即刻传召御膳房总领塔布鼐大人过堂问话。此事,唯有塔布鼐大人方能说个明白!”
一听要叫塔布鼐来,含雪脸色煞白,一把抓住绾缨的手臂,力道之大掐的绾缨生疼。
“你干什么,疯了吗?”
绾缨猛地甩开含雪的手,看着对方那惊恐万状的模样,心中疑窦丛生,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升起。
含雪勉强镇定下来,讪讪的松开手。
绾缨强压下心中的惊疑与怒火,回头瞪着令窈:
“戴佳氏,你少在这里红口白牙,胡乱攀扯。那御膳房总领,乃是正儿八经的内务府官。岂是你一个小小宫女想传唤就能传唤的。这是慎刑司,不是刑部大堂,更不是大理寺,岂是一个朝廷命官来的地方。”
堂上郎中看见含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脸色立时沉了下去,眼眸深处翻涌着猜疑之色。
沉吟片刻,忽的一拍惊堂木。
“传御膳房总领塔布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