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过了多久,令窈被狠狠推进一间狭窄屋子,屋内没有灯火,只有门缝透进的一丝微弱光线。
顾问行站在门口,昏暗中,能隐约看到他紧锁的眉头和脸上复杂难辨的神情。
似乎想说什么,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化作一声叹息:
“戴佳氏,冰片油那回我能保下你,是因为那终究是乾清宫里头、主子爷跟前的一点私事,关起门来,旁人管不着,也轮不到旁人管。
可你放着眼前锦绣前程不走,偏偏要贪图这点蝇头小利,转卖贡茶?这是捅破天的大罪!是杀头的勾当!你啊……唉,自求多福吧。”
言罢,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门被关上落锁。
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消失,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的黑暗中。
四周瞬间静下来,唯有门外,寒风呜咽呼啸。
宫女庑房的院落里,承接缀霞差事的点鹊缩在廊下阴影中,直勾勾盯着院门方向,直到令窈被拖走,才猛地打了个寒噤,转过身来,嘀嘀咕咕:
“这院子前头拖走了缀霞,如今又拖走了令窈,该不会是风水不好吧?”
点鹊心里发毛,忍不住凑到叠翠和叩玉的房门口,倚在门框上:
“叠翠姐姐?要不明儿咱们去求求管事嬷嬷,换个院子住吧?再这么下去,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
叠翠对谁都是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春风风人,夏雨雨人。新入宫的宫女们不自觉的便会倚靠过去,点鹊也不例外,早已将她视作倚靠。
然而今日,这缕春风骤然凝结成霜刃。
叠翠坐在炕上,闻声霍然抬起头,柳眉一竖,直接斥道:
“没眼力见儿的东西!才爬上几天就找不着北了?嫌这儿不好就趁早滚!少在这儿嚼舌根!”
随即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点鹊惊得浑身一颤,抖索着溜回自己屋子。
屋内油灯昏昧,兰茵抱着膝坐在炕上,望着窗外墨沉沉的夜色一动不动。
听见开门动静,她转过头来,冷嗤一声。
点鹊的心立时又往下沉了几分。
兰茵一向是个硬茬子,点鹊在她面前从来只有低声下气,堆起笑脸讨好的份。
此刻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只敢觍着脸挤出点笑,脚底蹭着地,一寸寸挪近自己的铺盖。
甫一挨着炕沿,便像躲避刀锋似的急急掀开被角,整个人一股脑儿钻了进去,蜷缩成一团,一把将被子死死地蒙过头顶,再也不敢出来。
院内一片寂静,唯有鹅毛大雪簌簌落下,很快掩盖了雪地里那被拖走的痕迹。
院门角落里,沁霜瘫在雪地上。浑身抖动着,呜呜咽咽,捂脸而泣。
次日清晨,肆虐一夜的风雪终于停歇。琉璃金顶上覆着厚雪,在晨光下流溢出的碎金光芒。檐下冰凌倒悬如剑,根根通透锋利,映着雪光泛着寒芒。
令窈枯坐了一整夜。
寒意早已浸透骨髓,嘴唇冻得发紫,脸色惨白如纸。
她看着门缝透出的一线天光,由浓重的墨色缓缓转为灰白,最终明晃晃地刺进来,给黑暗的囚室带来些许惨淡的亮光。
借着这昏暗的光线,她的目光迟缓地垂下落在自己脚趾上。
已经肿了起来,有的地方暗暗发紫,却早已麻木,觉察不到一点疼痛。
日影踽踽西斜,约莫申时光景。
门吱呀一声打开。
两名慎刑司番役推门而入,一左一右架起令窈,将她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