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暮色四合,天光渐暗,斋宫内的气氛却愈发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绷。
令窈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缀霞和兰茵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踪影全无。
更令人心惊的是,斋宫大门处,虽因圣驾回銮撤去了原先站岗的侍卫,却新添了两名太监,如同门神般一左一右把守着宫门。
令窈走到耳房门口,手指刚碰到门帘,心头那股不祥的预感便越来越重。
下意识地收回手,回头望向炕上——绘芳依旧维持着面朝墙壁的姿势,一动不动。
令窈焦躁地在狭小的外间踱步。
袖中那枚被明黄络子紧裹的小瓷瓶,此刻仿佛化作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神不宁。
丢?那是御赐之物,更是无法解释的罪证。
留?这烫手山芋随时可能引爆无法预料的灾祸。
她隐隐感到,这东西的存在,势必要掀起一场风波。
戌时刚至,斋宫寂静便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漱晴姑姑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她面罩寒霜,周身散发一股凛冽气息。
身后,紧跟着两名精奇嬷嬷,板着脸,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再往后,是十余名小太监。
“御茶房及东配殿侍奉人等听令。即刻收拾行装,随我回宫。”
令窈心头猛地一沉。
绘芳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惊动,她终于爬起来开始收拾行李。
一行人被催促着,迅速收拾好各自简单的行囊。
漱晴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两名精奇嬷嬷如同押解犯人般,站在一旁扫视着众人。
令窈、绘芳、沁霜,以及另外几名小宫女、小太监,共二三十人,在沉沉夜色中,被驱赶着登上马车。
夜色浓稠如墨,乌云密布,将最后一点天光也吞噬殆尽。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车轮碾过干燥的尘土,朝着皇宫驶去。
车厢内一片寂静,无人敢言。
令窈紧挨着沁霜坐着,只觉得一颗心跳的厉害,没由来的慌乱起来。
那小小的瓷瓶,仿佛重若千钧,每一次颠簸都硌得她腕骨生疼。
马车驶入熟悉的宫门甬道,令窈紧绷的心弦刚欲稍松,却惊觉马车并未如常停下。
车轮滚滚,竟继续朝着深宫内苑的方向疾驰而去。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一股巨大的不祥预感瞬间提上心头。
约莫又行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在一处偏僻宫苑的角门外停了下来。
众人被催促着下车。
令窈环顾四周,是一处陌生荒凉的宫墙夹道角落。
不远处站着缀霞和兰茵,神色还算镇定,其余人等,包括沁霜在内,皆是一脸茫然与惊惧。
三四十人乌泱泱地挤在这方寸之地,在沉沉夜色与高耸宫墙的压迫下,显得渺小而惶恐。
漱晴姑姑立于众人之前,缓缓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面孔。
“致斋三日,你们随侍宫外,小心谨慎,提心吊胆,伺候圣躬,未曾懈怠。主子爷仁厚,念你们辛苦,特颁恩旨赏你们每人加发两个月月例银子。”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嗡嗡低语起来。
一张张原本紧张的脸庞,纷纷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相互交换着欣喜的眼神。
然而,漱晴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寒冬腊月里兜头泼下的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的喜悦。
“只是宫外不比宫内洁净。你们在外盘桓三日,难保身上不会沾染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为保宫闱清宁,圣躬安康,现下需逐一入内室,由嬷嬷们仔细查验。验明无误者,方可领赏,回各自值上当差。”
人群一片哑然。方才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惊愕羞愤。
查验身体?对宫女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漱晴踱步上前,威严的目光在众人惨白惊惶的脸上逐一扫过。
最终钉在绘芳脸上。
“绘芳,你第一个来。”
绘芳浑身剧震,脸上瞬间一片惨白。又因为羞辱而气的面红耳赤,红白交错,难看到了极点。
在众人或同情、或惊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脚步踉跄朝着搜检屋子门口挪去。
与此同时,另一侧的小门也被打开,一名小宫女被唤了进去。
两名精奇嬷嬷负责查验所有宫女的身体,另有两名太监负责查验太监们。
宫女和太监分别进入不同的房间,两人一组,四人一波,依次进行。
此外,还有四名掌事姑姑,正逐一翻检着携带回宫的私人行装包裹,仔细得近乎苛刻,连一块手帕,一根发簪都要反复审视。
太监那边进展极快。
他们只需解开外袍,由老太监快速扫视周身,检查有无夹带,伤痕或异常标记,一盏茶不到的功夫便鱼贯而出,个个神色还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