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城中这段时间最为热闹的事,还有石鼓书院学子私底下的行为勾当,杜礼舟很快推断出来。
肯定地开口:“看来是和你的同窗一起参加了坊间对科举考生开设的赌局。”
“说吧,买了多少银子?”
面对询问,孙令昀脸上的表情愈发不自在,不自觉地捏着手上的兵书。
顾左右而言他:“听阿姊说朱先生送了几条鱼过来,也不知鱼长什么样,好不好吃……”
在自家姐夫洞悉的目光中,声音越来越小,垂下头老老实实地回答:“没买多少。”
“没买多少是多少?”
“二十两。”
杜礼舟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谁开的头。”
“……”
院子内一片沉默,孙令昀闭口不言。
已经无需再问,从妻弟的反应就能看出是谁开的头,和之前问他有没有帮人写功课时的反应一模一样,只能是主公了。
对方远在陇佑都能把手伸回来凑热闹,实在是让人叹为观止。
“下不为例。”
回答他的还是一片沉默。
从屋里出来的孙令仪见丈夫和弟弟站在院里大眼瞪小眼,好奇地开口:“这是怎么了?”
看到妻子出来,杜礼舟深吸一口气,扯了扯嘴角:“无事,可是要杀鱼?”
“我去杀。”
孙令昀则是长舒一口气。
忙不迭的往厨房走,他实在不好回答也不好答应姐夫,只能沉默以对。
“令昀什么时候会杀鱼了?我得去看看。”
“学会有一段时间了,不用担心,他杀得好。”
不但会杀鱼,还敢拿刀抵人脖子,现在更是敢参与赌局,想到这里杜礼舟又是一阵头疼。
以前觉得妻弟胆子小性格内敛,容易受欺负,跟在主公身边多学学多看看,能改善一二。
现在改善是改善了,就是改善得太过,甚至有点偏离轨道,当真是……
一句正常的话从丈夫嘴里说出来,就像变了个味,孙令仪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别意有所指,听得人云里雾里。”
“行,我下回注意些,关于令昀会杀鱼这个事,娘子你可以去问问他是怎么学会的。”
从厨房提着鱼出来的孙令昀听到这话,对上阿姊的目光,默默退回厨房。
难怪小山说他姐夫狡猾得很,让他只需取其精华,不要什么都学。
孙令仪见弟弟这样,忍不住拍了丈夫的胳膊一下:“就你促狭。”
心中却是欣慰不已,少年人就该鲜活。
很快到了春闱正式开始的日子,丑时刚过贡院外火把通明,考生已经按地域排队站好。
全程安静无声的等着点名、搜检、入场。
三道流程极为严苛,尤其是搜检环节。
需得解散发髻,脱去外衣、内衣检查衣服的夹层、领口、袖口、鞋袜底,甚至裤裆。
还有带到考场的考篮,食物等一应物品都要接受检查,所有物品均符合规定才会放行,根据号牌进入自己的号舍。
负责场外搜检的冯嘉礼手上拿着一件外袍放在贡院外特意摆放的火盆上炙烤,没多久平平无奇的外袍上便显现出密密麻麻的字迹。
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这、这是……”
有懂这行的考生低声解释:“是用银盐墨水写上去的,平时看不出,遇热彰显。”
冯嘉礼面无表情地看向脸色变得煞白的考生:“带下去!”
有了这个插曲,接下来的检查更为严格,可以说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有心怀侥幸者将经典的文章抄写在内衣、衬袍、袜底、鞋垫上的。
三月的京城尚带几分寒意,有考生在用来取暖的炭块上预先刻上字。
还有厉害的在巴掌大的纸片上写下数万字,卷起后藏于笔管、砚台夹层、蜡烛内、糕饼等位置。
除了被搜出来的,但凡有不对劲的考生,冯嘉礼没有留任何情面,直接让官兵带走。
现场哀嚎咒骂声一片,其他通过检验的考生则是心有戚戚,不停在心里庆幸。
“大人,大人!您看,这上面的字迹乃是陈年墨迹,是学生之前为了更好的温习放在衣袋里,时间太久忘记拿出来,它只是备考笔记绝非小抄,还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还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一名从衣袖夹层中搜出小抄的考生被官兵带离前撕心裂地想为自己争取一二,他是真的忘了自己衣衫中还留有这样一张东西。
冯嘉礼看向手上泛黄的小抄,表情不动:“带下去!”
不管是备考笔记还是考场夹带,只要发现任何字迹的载体出现在,一律按怀挟论处。
直到巳时搜检才结束,天光已经大亮,接下来便是锁院,开始为期三天两夜的第一场考试。
科举开始的第二天早朝,不出意外,负责场外搜检的冯嘉礼被弹劾了。
“陛下,冯郎中昨日的搜检实在太过冷酷”
“严苛没错,可也不能把无心之失当作蓄意作弊,甚至进行有罪推定先行,如此作为就是断送被误伤的考生的前途!让天下士子寒心!”
昨天的搜检有不少人盯着,在冯嘉礼不拖泥带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处理下总体很顺利。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不少考生因为无心之失或是一个小小的疏漏,直接被制裁,多年寒窗苦读化做一场空,十分让人唏嘘。
有看不过去的官员,一上朝就开始表达不满。
只可惜冯嘉礼不在,这段时间都要巡视贡院,儿子被弹劾,长亭侯并未出声辩驳,手持笏板安稳地立在前面。
自己的手下自己护着,靖国公暗戳戳地瞪了滑不溜秋的老泥鳅一眼。
不客气的反驳:“你怎么知道是疏忽还是蓄意作弊?几千人的搜检难不成发现不对劲还像刑部查案一样一个个调查还他们清白?把时间都耽误在这上头,那其他考生也不要考了!”
“再说科举如此重要的事,怎么其他考生就不会出让人误会的纰漏,就他们出?这样粗心大意的人做官能做得明白?怕不是等着别人给他收拾烂摊子!”
弹劾的官员也不甘示弱:“靖国公此言差矣,下官并非说要冯郎中现场调查,而是在一看就是考生的无意之举时,下决断不要下得那般武断,随口一句话断送他人的前程。”
“读了这么多年书,难道不知道科举进场的要求?还能因为自己的粗心连贡院的门都进不去,这样的考生能有前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