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铁柱骑着他的破自行车,去了一趟乡下。
不能再拖了,否则后果很严重!
给二老送节礼,陆老爹脸色有些不好看,“怎么到现在才来?我刚要叫老三去城里寻你呢。”
铁柱搓着手,这一路上冷,手都快冻僵了,“老爹,我这不是来了嘛!厂子里刚刚放假,我又是个干部,不等车间里的事弄完,我也休不了假啊!”
陆老婆子扒拉了一下礼品,“怎么每年都发这几样?你就没买一点新鲜的?”
铁柱,“老娘,我欠厂里职工钱,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过年了,人家都急着用钱,我有什么办法,只好还呗。”
老三陆江河拆了一袋小麻饼,自己拿了两个,他家孩子一窝蜂上来,全部倒在桌上,两位老人也捏了两个,很快就去掉了大半袋子。
陆江河眼神讥讽,“二哥,你可别来乡下哭穷,你们两口子可是双职工,那过年的年终奖可是不小的数目呢。”
铁柱,“老三,你说话要凭良心啊!上一次,吴清雪合着你们卖掉红美,我这个做亲爸的屁也没敢放一个。
结果你们刚拿了钱,还没到中午,红美他妈就伙同大嫂,揍了清雪,去了派出所要人。
余家那个瘸小子盯着我要彩礼,我又变不出来,红美她妈去了我厂里闹,我有来找过你们麻烦没?”
陆老爹眨巴了一下嘴,只觉得麻饼上的芝麻喷香,他吃的不快,老牙有些不中用了。
“还有这事?我说红美结婚,咋不喊我们去吃酒呢,呵呵。”
老三见老头子演的挺像,也不戳穿。
其实他们过了两天上城,去那一家卖水面的地方看过,红美根本就不在里面,料想那亲事没成。
所以老三也没有敢去找铁柱,生怕跟他要回彩礼钱。
铁柱一脸的冤屈相,“为了保住老爹老娘不被牵连,我一个人扛住了所有啊,在厂里又哭又求,后来厂长才出面,让我打了欠条,将钱赔给了姜玉。”
陆老婆子,“行了行了,今年也不跟你多要了,孝敬老人的钱你总要给的。”
铁柱都快演不下去了,他做了这么多铺垫,还是要掏钱?
心不甘情不愿的掏了5块钱在桌上。
“就这么多,还是我瞒着清雪给你们攒下的,一放假我就将孩子全部赶去镇上了。
你们放心,等明年我一定多孝敬一点。”
见只有5块钱,老三有点不高兴,一把将钱揣自己兜里。
孝敬老人的钱,等于就是孝敬他的。
“二哥,这天气又冷,我们也不留你吃午饭了,你早点回去吧。”
这么一点钱,还想留下来吃午饭?
铁柱看向二老,见他们不说话,只得硬着头皮上城。
不是他嘴馋要吃这一顿,大老远的来了,吃一口热乎的,骑车也有劲啊。
可现在再回城,风刮得呜呜的,又冷又饿,又是顶风骑车,这憋着一肚子气,刚骑到镇上,就拐了个弯,打算去看一下几个孩子。
姜玉他们刚刚吃过午饭,一个个胃里暖乎乎的。
容秀兰泡了一把小红枣,准备洗过碗后,将生姜小红枣煮上,半下午的时候给孩子们喝,又暖和又驱寒,还预防感冒呢。
自行车停在门口,铁柱就看到坐在小院里晒太阳的姜玉。
她坐的角度极其好,只留了后脑勺与后脊背,沐浴在阳光下,脸和眼睛,手,全部背阳,正在绣花呢。
红美和红秀一边坐着一个,陪在姜玉的身边绣花。
铁柱发现了,孩子们都换上了新衣服,崭新的灯芯绒花布棉袄面子,衬的孩子们的笑脸更加清俊。
红春正在帮着收拾桌面,一抬头就看到了老爸。
“爸,你怎么来了?”
铁柱扯开一抹笑,脸部却被冻得极其不自然。“我去了趟乡下,顺便过来看看你们。”
姜玉放下绣绷,“你们爸要给压岁钱了,快去门口拿吧,待会我要关门了。”
铁柱面上一窘,想到去乡下私自扣下来的5块钱,直接交给了红春,“一个人一块钱,红春你给分掉。”
钱刚给出手,姜玉就要来关门,铁柱伸着大脚,挡在院子门口,门始终合不上。
“姜玉,你咋这么不近人情呢?就是门口来个要饭的,你也不会这个态度啊!”
红杏呲呲的笑,她今年过年有三块钱压岁钱了。
老妈给一块,大伯母给一块,现在老爸也给了一块。
大姐原也准备给的,老妈不同意,说让她要自己攒着嫁妆。
姜玉到底推不过一个男人,铁柱还是抢进了院子,破自行车扔在门口地上也不管了。
他自己冲向厨房,嘴里嚷嚷着,“我就喝口热汤,这又冷又饿,冻死我了。”
容秀兰早听到动静,不过她没做声,她自己也是客居,上次多一回嘴已经是例外了。
反正铁柱自己捞到吃的,自己也不拦着。
进了温暖的小厨房,手已冻僵的铁柱仿佛活过来了,两只手直接捂在锅盖上,就看到姜玉透过窗子跟他瞪眼。
他憨笑着回应,自己拿了一个粗口大盆装饭,将他们吃剩下的菜往碗里卷。
有些菜已经冷了,他也全然不顾。
反正锅里还有汤热着。
那个卤汁小豆干又香又甜又好吃,不知道姜玉从哪里搞来的,反正长这么大,铁柱都没吃过。
夹了一片亮晶晶的肴肉,铁柱的一滴泪掉进了碗里。
半年前,他还在作死,急不可耐的要逃出这个家。
心里恨死了姜玉,像狗皮膏药一样的黏住他。
这才分手半年,自己就不止一次有悔感了。
明明跟吴清雪的日子是他自己求来的,可却没有在这里吃上一顿剩饭香。
这次回乡,被嫌弃过后,铁柱年少时在家庭里的心理创伤,又被掀开了一次。
见大嫂盯着自己瞧,他知道自己像大哥,瞧着大嫂的白头发,在发顶处已经有一圈黑白相间的一小片了,铁柱一喜。
被他抛弃的媳妇对大嫂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