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上的暗涌，如同宴会结束后残留在水晶杯壁上的那一抹绯红，色泽诱人，却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余味。叶凡将微醺的、需要倚靠的柳如烟妥善送回了由楚灵儿照看的居所，又安排人送林晚晴回去，最后与苏雨墨、陈默等人敲定了接下来几天对“清洁工”的突击审讯安排后，这场名义上的庆功宴才算真正落下帷幕。
连日来的神经紧绷、生死一线的救援、庆功宴上微妙的情感周旋，让叶凡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他独自回到擎天资本顶楼的办公室，没有开主灯，只有办公桌一角的老台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晕，将他笼罩在一片静谧的孤独里。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热闹是它们的，与他无关。
他松了松领带，靠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上，闭上眼，脑海中却不自觉地回放着废弃仓库里柳如烟浑身是血的模样、庆功宴上林晚晴欲语还休的眼神、楚灵儿安静疏离的微笑，以及……苏雨墨那始终清冷自持、却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复杂神色的脸庞。
就在他思绪纷扰之际，加密手机传来一声轻微的震动。他拿起一看，是苏雨墨。
信息很简短，符合她一贯的风格：“有空吗？江边走走，醒醒酒。”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客套的询问，直接而坦荡，却让叶凡的心微微一动。他几乎没有犹豫，指尖划过屏幕，回复了两个字：“地点。”
半小时后，叶凡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一段非开放性的滨江景观步道入口。这里远离闹市，灯光幽暗，只有江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带着初秋的凉意。浪花轻轻拍打着堤岸，发出有节奏的哗哗声，更显夜的宁静。
苏雨墨已经等在那里。她换下了宴会上那身华丽的象牙白长裙，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长款风衣，腰带随意系着，勾勒出纤细的腰身。下身是简单的深色牛仔裤和平底鞋，长发被江风吹得微微有些凌乱，少了几分商场女皇的凌厉，多了几分难得的随性与柔和。她背对着叶凡，望着远处江面上穿梭的货轮灯光，身影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
叶凡放轻脚步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顺着她的目光望向那片深邃的江面。空气中弥漫着江水特有的、略带腥甜的气息，以及从苏雨墨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冷冽清香。
“还以为你会多陪陪柳小姐。”苏雨墨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沉默。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楚灵儿在照顾她，而且……她需要休息。”叶凡回答，同样看着江面，“倒是你，怎么想到来这里？”
苏雨墨微微侧过头，昏黄的路灯光线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庆功宴上的酒，喝多了有点闷。这里安静，适合想事情。”她顿了顿，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调侃，“而且，叶总周旋于百花丛中，想必也需片刻清净？”
叶凡闻言，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知道，以苏雨墨的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到宴会上那微妙的氛围。“雨墨，你就别取笑我了。”他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无奈和坦诚，“今晚……确实有些难以招架。”
苏雨墨转回头，继续望着江面，嘴角似乎微微弯了一下，又或许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林小姐很关心你。”她陈述道，语气依旧平淡。
“晚晴她……只是习惯使然。”叶凡解释道，却觉得这解释有些苍白。
“柳小姐为你，付出了很多。”苏雨墨又加了一句，这次，语气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不是嫉妒，更像是一种……冷静的评估。
叶凡沉默了。他无法否认。柳如烟的伤，像一道沉重的烙印，刻在他的责任清单上。
“楚医生……很安静，也很好。”苏雨墨最后说道，像是对今晚的局面做了一个简洁的总结。
叶凡转过头，看向她被江风吹拂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她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分析得透彻，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冷静。这种冷静，有时让他感到安心，有时却又让他觉得……难以靠近。
“雨墨，”他声音低沉地开口，“我们之间，不必如此……迂回。”
苏雨墨终于 fully 转过身，正对着他。江风将她的发丝吹到脸颊，她抬手轻轻拢到耳后，动作优雅自然。她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如同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身影。
“叶凡，”她叫了他的名字，不再是疏离的“叶总”，声音在风中有种别样的清晰，“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想问问你，在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在你心里，我们现在的合作，或者说……我们之间的关系，究竟定位在何处？”
她问得直接，目光直视着他，没有丝毫闪躲。这不是小女人的试探，而是属于苏雨墨式的、对重要事项的明确与确认。海风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凛冽了些，吹得叶凡的西装外套猎猎作响。
叶凡迎着她的目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一丝极少流露的、名为“在意”的情绪。他想起与她初次在咖啡厅的交锋，想起她在安全屋里被他质疑时挺直的背影，想起她在商场上与他并肩作战的默契，想起她无数次在他需要时提供的、精准而强大的支持。
“合作伙伴，毋庸置疑是最稳固的基石。”叶凡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真诚，“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商业伙伴，没有之一。”
苏雨墨静静地听着，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
“但是，”叶凡话锋一转，目光与她交织，仿佛要看到她内心深处，“雨墨，如果仅仅是合作伙伴，我不会在庆功宴上因为你的一个眼神而感到无措，不会在此刻站在这里，面对你的问题。”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呼吸的节奏，能闻到她身上那冷冽的清香变得更加清晰。“我们之间的默契，超越了普通的盟友。那种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战略意图的感觉，那种在绝境中相互支撑的信任……我很珍惜，也非常……依赖。”
依赖。这个词从叶凡口中说出，带着非同寻常的分量。他这样一个习惯掌控一切、背负着深仇大恨的男人，承认对一个人的“依赖”，这本身就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苏雨墨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眼底那潭平静的寒水，似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了细微的涟漪。她没有避开他迫近的目光，也没有因为那句“依赖”而流露出小女儿态的欣喜，只是那原本清冷的目光，渐渐染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柔和与……热度。
“所以呢？”她轻声问，声音在风中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
“所以，”叶凡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开启的、带着天然嫣红色的唇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我不想，也不愿，仅仅将你定义为‘合作伙伴’。”
江风更急了，吹乱了她的长发，也吹乱了此刻旖旎而紧绷的气氛。远处货轮的汽笛声悠长而模糊，如同背景音，衬托着此间无声胜有声的暧昧。
苏雨墨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仿佛在鼓励，又像是在等待。
叶凡缓缓抬起手，动作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轻轻拂开了她脸颊边被风吹乱的发丝，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微凉的、细腻的皮肤。那触感如同电流，瞬间窜过两人的四肢百骸。
苏雨墨没有躲闪，反而微微偏头，让自己的脸颊更贴合他带着薄茧的指尖。这个细微的、带着默许甚至迎合意味的动作，像是一道无声的指令，彻底击溃了叶凡心中最后的犹豫。
他不再克制，俯下身，准确地攫取了那两片他注视已久的、带着冷冽清香的唇瓣。
没有激烈的挣扎，没有矫情的推拒。苏雨墨在他吻上来的瞬间，身体有片刻的僵硬，随即便放松下来，甚至微微踮起了脚尖，回应了这个吻。她的回应并不热烈，却带着一种清晰的、不容错辨的接纳与肯定。
这个吻，不同于年少时的冲动，也不同于责任下的妥协。它发生在江风凛冽的夜色里，发生在刚刚结束的血与火的庆功宴之后，发生在两个同样强大、同样孤独、同样背负着太多的灵魂之间。它带着试探，带着确认，带着一种超越言语的理解，以及……一种终于捅破那层窗户纸后，豁然开朗的悸动。
许久，叶凡才缓缓放开她。两人的呼吸都有些紊乱，在寒冷的空气中呵出白色的雾气，交织在一起。
苏雨墨的脸颊染上了一层薄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动人。她微微喘息着，目光却依旧清亮地看着他，唇边终于漾开了一抹真实而清浅的笑意，如同冰山上骤然绽放的雪莲。
“叶凡，”她轻声说，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多了几分只有他才能听懂的亲昵，“记住你今晚说的话。”
她没有说要他负责，没有要求承诺，只是让他“记住”。这是一种属于苏雨墨的自信与骄傲——她不需要靠承诺来绑定什么，她相信自己的价值，也相信他们之间这种独特联结的力量。
叶凡看着她，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释然，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明确。“我会记住。”他郑重地承诺，再次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这次，紧紧包裹在掌心，不再放开。
江风依旧在吹，浪花依旧在拍岸。但有些东西，已经在这一刻，悄然改变，并且，再也回不去了。他们的关系，在这场海边散步之后，越过了那条模糊的界限，向着更加亲密、也更加复杂的方向，迈进了一步。暧昧，已然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