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书房的烛火彻夜未熄,烛芯爆出的火星落在摊开的账册上,映得“柳如烟”三个字格外刺目。沈如晦指尖划过那行“三月廿五,送坤宁宫胭脂水粉一箱,内藏密信三封”的记录,抬眼看向对面的萧珣,眸色沉静如深潭:
“这些账目虽能证明她与皇后往来密切,却不足以致命。”
萧珣正用银簪挑着烛芯,火光在他清瘦的侧脸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他闻言放下银簪,指尖在账册边缘轻轻敲击:
“皇后心思缜密,绝不会留下直接勾结的实证。要扳倒她们,得让她们自己露出马脚。”
“你的意思是……”
沈如晦挑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引蛇出洞?”
“正是。”
萧珣抬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她们最忌惮的,莫过于你手里可能藏着的‘铁证’。”
他顿了顿,看向沈如晦腕间那只半旧的银镯——那是她从冷宫带出的唯一物件,据说里面藏着沈家旧部留下的密信,
“不如就用‘王府藏有柳如烟勾结后宫的罪证’做饵。”
沈如晦摩挲着银镯上的花纹,指尖微顿:
“皇后向来多疑,普通的消息怕是引不动她。”
“那就让消息‘不经意’间从王府漏出去。”
萧珣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让影卫扮成杂役,在宫门口跟相熟的小太监闲聊时‘说漏嘴’,再让阿梨去漪澜阁附近‘丢失’一张记着‘书房暗格钥匙’的纸条——层层铺垫,由不得她不信。”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面织出交错的光影。沈如晦看着萧珣眼中的运筹帷幄,忽然想起初次见他时,他穿着素白锦袍躺在病榻上,咳嗽声弱得像风中残烛,谁能想到这“活死人”皮囊下,藏着如此缜密的心思。
“好。”
她点头应下,指尖在账册上轻轻一点,
“那这账册……”
“先锁进书房暗格。”
萧珣起身,走到书架前转动第三排最右侧的《南华经》,书架缓缓移开,露出后面尺许见方的暗格,
“位置要让‘有心人’知道才行。”
沈如晦看着他熟练地操作,忽然轻笑一声:
“王爷这暗格,藏过多少秘密?”
萧珣回头,目光落在她含笑的眉眼上,烛火在她瞳仁里跳动,像落了两簇星子。他走近一步,抬手拂去她肩头的一缕发丝,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颈侧,声音压得很低:
“以后,只藏与你相关的。”
沈如晦脸颊微热,刚要开口,却见阿梨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青瓷碗,看到两人靠近的姿态,慌忙低下头:
“姑、姑娘,王爷,该喝安神汤了。”
萧珣自然地收回手,转身坐回原位,拿起账册放进暗格,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的亲昵只是错觉。沈如晦接过汤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心里却像揣了团暖烘烘的炭火。
夜半三更,坤宁宫偏殿
皇后的贴身太监李德全正佝偻着腰,将刚收到的消息低声复述:
“……那杂役说,昨夜亲眼见靖王将一个紫檀木盒锁进了书房暗格,还跟沈氏女说‘这证物足以让柳大人万劫不复’。后来小的去漪澜阁附近打探,果然在花丛里捡到了这个。”
他递上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书房暗格:《南华经》右三”。
皇后斜倚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指尖捻着颗东珠,眸光阴鸷:
“沈如晦那贱婢果然留了后手。”
她将东珠扔回锦盒,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柳如烟那边怎么样了?”
“柳大人还在府中‘养病’,说是咳得下不了床。”
李德全谄媚地笑了笑,
“不过柳如烟派来的人说,只要拿到那木盒,保证让沈氏女百口莫辩。”
皇后冷笑一声:
“废物,连个女人都搞不定。”
她坐直身子,拍了拍手,
“赵安。”
阴影里立刻走出个黑衣太监,面无表情地躬身听令。
“去靖王府,把那紫檀木盒取来。”
皇后声音冷得像冰,
“记住,别惊动任何人,若是失手……”
她没说下去,但眼中的杀意让李德全打了个寒颤。
赵安无声颔首,像抹影子般消失在殿外。
靖王府书房
更漏指向四更,沈如晦靠在窗边假寐,耳力却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廊下夜虫的鸣声、远处守夜仆役的脚步声、还有……屋脊上极轻的瓦片摩擦声。
她睁开眼,与萧珣交换了个眼神。萧珣指尖在桌面敲了敲,暗卫收到信号,悄然隐匿在梁柱之后。
片刻后,窗棂被极细的铁丝轻轻拨开,一道黑影如狸猫般翻了进来,落地时几乎没发出声响。赵安熟练地走到书架前,找到《南华经》转了半圈,暗格应声打开。
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伸手就要去拿里面的紫檀木盒,手腕却突然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攥住!
“皇后派你来的?”
萧珣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带着冰冷的回音。
赵安心头一骇,另一只手抽出藏在袖中的短刀就刺,却被不知从哪里窜出的影卫一脚踹中膝弯,“噗通”跪倒在地,短刀脱手飞出,插进梁柱里,嗡鸣不止。
沈如晦点亮烛台,火光照亮赵安惊恐的脸。她走到暗格前,拿起那只木盒打开——里面哪有什么罪证,只有一叠柳如烟与皇后往来的礼单,每一笔都写得清清楚楚,却又都在“寻常馈赠”的范畴内。
“这些东西,够让皇上起疑心了吗?”
沈如晦看向萧珣。
萧珣一脚踩在赵安背上,迫使他抬头看着那些礼单,声音平淡却带着威压:
“你说,皇上要是知道皇后用国库银子给外戚送礼,还让心腹太监夜闯亲王府邸偷东西,会怎么想?”
赵安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衣背:
“你、你们设计陷害!”
“陷害?”
沈如晦拿起一张礼单,上面写着“皇后赏柳氏如烟,黄金百两、锦缎千匹”,“这些白纸黑字,可是你们自己写的。”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德全带着禁军闯了进来,举着火把大喊:
“靖王私藏罪证,还扣押宫监,给我拿下!”
萧珣挑眉看向沈如晦,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这倒是来了个送上门的证人。”
沈如晦握紧袖中的短刀,看着冲进来的禁军,忽然扬声喊道:
“李公公好大的威风!带着禁军夜闯王府,是想帮赵安销毁偷东西的证据吗?”
李德全一愣,没想到她会直接挑明,一时语塞。
萧珣适时开口,声音传遍整个院子:
“赵安深夜潜入书房行窃,已被当场抓获,人赃并获。至于罪证——”
他指了指那些礼单,
“不过是些寻常馈赠,倒是李公公带着禁军擅闯王府,意图何为?”
禁军们面面相觑,握着刀的手有些迟疑。谁都知道靖王虽常年“卧病”,却深得皇上信任,贸然动手怕是讨不到好。
李德全见状,咬牙喊道:
“别听他狡辩!快搜!找到罪证重重有赏!”
就在禁军要上前的瞬间,沈如晦忽然抬手,将一撮淡金色粉末撒向空中——正是七星草花粉。她早料到皇后会来这手,提前让阿梨准备妥当。
“这是七星草粉,沾身三日不散。”
她冷声道,
“待会儿到了皇上面前,看看谁身上有书房的痕迹,便知谁在撒谎。”
赵安和李德全脸色同时一白,他们刚才都进过书房,定然沾了花粉。
萧珣对影卫使了个眼色,影卫立刻上前控制住局面。萧珣走到沈如晦身边,低声道:
“看来,该请皇上评评理了。”
沈如晦抬头看向他,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那双总是带着病气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她忽然想起他傍晚说的话,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而被按在地上的赵安,看着两人默契的对视,忽然意识到——他们怕是从一开始就布好了局,等着皇后往里跳。可他不明白,那紫檀木盒里,明明该有能扳倒柳如烟的铁证,怎么会变成礼单?
这个疑问,直到他被押往皇宫的路上,看到靖王府的影卫悄悄将一个真正的紫檀木盒交给大理寺卿时,才隐约有了答案。
而沈如晦与萧珣站在廊下,看着禁军押着人离开,夜风吹起她的发丝,缠上他的袖角。
“礼单只是引子。”
萧珣轻声道,
“真正的罪证,已经送去大理寺了。”
沈如晦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他:
“你早就知道皇后会派人来?”
“猜的。”
萧珣笑了笑,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
“毕竟,她比谁都怕柳如烟倒台。”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被风吹得发红的鼻尖上,伸手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她肩上,
“夜深了,回去睡吧。”
披风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药香,将沈如晦整个人裹了起来。她抬头望着他,忽然觉得,这王府的夜,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只是他们都没注意,远处的树梢上,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这一切,随即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里——那是柳如烟派来的暗探,他看到了禁军被挡在王府外,看到了赵安被擒,更看到了萧珣披给沈如晦的披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