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无咎的胸口剧烈起伏,那颗紫黑色的核心在他皮肤下疯狂跳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苏醒。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整条手臂和半边身子都爬满了血红色的纹路,像裂开的蛛网,透着诡异与危险。
我没再动手。
因为我知道,现在还不是结束的时候。
他的身体已经和这座分坛融为一体,地底涌出的毒气不断灌入他体内,只要阵法还在运转,他就不会真正倒下。而我也不好受——背上那道被毒刃划开的伤口已经开始发麻,灵力流转时总有种滞涩感,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经脉。
必须撤退。
念头刚起,我猛地转身,脚尖在断墙上一蹬,借力跃向大殿侧门。就在身后轰然炸响的一瞬,一道腥臭的毒浪拍碎了石柱,碎石四溅。但我已经冲进通道,身影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
半个时辰后,我在一间废弃药庐的角落停下脚步。
这里曾是魔宫外围处理药材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几堵焦黑的墙和半塌的屋顶。我靠着一根横梁缓缓坐下,喘了口气,从袖子里摸出一枚玉符——那是刚才混战时,从黑市管事身上悄悄搜走的通行令。
那人原本躲在心狱外殿的一个偏室里,以为能逃过一劫。可我在引爆毒丹前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通风口有轻微的风动,说明有人偷偷撤离。于是我留下一只噬金鼠断后,顺着气息一路追踪,最终把他堵死在这间破屋里。
他没跑掉。
此刻正跪在地上,双手被我的灵丝牢牢捆住,反扣在背后。他脸色惨白,额头全是冷汗,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想活吗?”我蹲在他面前,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逃避的压力。
他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但很快又暗了下去:“你……你不明白。我说了,也会死。”
“所以你宁愿等死,也不肯开口?”
“不是我不肯!”他突然激动起来,“是他种在我魂里的东西……只要说出真相,它就会发作!”
我盯着他脖颈上那道暗红的印记,形状像一只扭曲的手掌——禁言咒印。一旦触发,神识会被瞬间焚烧,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但这类咒术有个弱点:它是靠情绪波动来判断是否泄露秘密。越是平静叙述,越不容易激活。
“那你别想太多,只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把手轻轻按在他肩上,一股温和的灵流缓缓渗入,帮他稳定心神,“告诉我,血魔丹是谁炼的?”
他咬紧牙关,摇头:“不能说……真的不能说……”
我指尖微动,从药囊里取出一颗灰色的小丸,在他眼前晃了晃。
那是蚀心爆灵丹的残渣,还带着灼热的气息。
他瞳孔骤缩,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这颗丹药,刚才差点让厉无咎跪下。”我压低声音,“你现在的感觉,连他十分之一都不到。只要你敢撒谎,或者想自尽,我就让它在你胃里炸开。”
他浑身一颤,眼底终于浮现出真实的恐惧。
“血魔丹……其实是试药。”他声音发抖,“不是为了提升修为,而是测试‘换躯’的承受极限……每一次服用,都会把人的精血炼进新的身体里,直到原来的躯壳彻底溶解……”
我眉头一皱:“所以厉无咎现在的身体,早就不是他自己了?”
“早就不算了!”他苦笑,“你以为他是靠毒阵活着?他是靠着一次次吞服血魔丹,把自己的命一点点续进去!每死一次,就换一副更强的身体……可代价是,吃到最后,人也就没了,只剩下一个执念撑着。”
我沉默了。
难怪他在战斗时没有心跳,心脏也移到了右胸——那根本不是修炼造成的变异,而是多次更换脏器的结果。他已经不能算是活人,更像是用无数残躯拼凑出来的怪物。
“还有谁知道这些?”我问。
“只有我们几个管事知道……上面下了封口令……”他忽然眼神涣散,嘴角溢出一丝黑血,“糟了……它要醒了……”
我立刻察觉不对。
他体内有一股隐秘的力量正在苏醒,像是沉睡的种子被唤醒。
“谁下的命令?”我抓紧时间追问。
“是……是……”他喉咙咯咯作响,双眼翻白,整个人开始抽搐。
就在他张嘴的瞬间,一口腥臭的黑雾喷了出来,直扑我脸!
早有准备。
我袖中的引雾符瞬间燃烧,将那团黑雾吸入地面裂缝。同时左手疾出,银刀一闪,精准封住他咽喉三处经络,硬生生把即将爆发的毒丹压制在喉间。
他瞪着眼,嘴巴大张却发不出声,脸上肌肉不停抽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挣扎。
血魔丹开始融化了。
我迅速探手进他怀里,摸出一块焦黑的玉牌,上面刻着一个“管”字——这是黑市高层的身份信物,或许能查到更多线索。
然后我退开两步,静静看着他。
他的皮肤渐渐泛红,血管一条条凸起,像是要钻出皮肉。接着,鲜血从七窍缓缓流出,滴落在地时竟冒着泡,发出轻微的腐蚀声。
不过十息工夫,整个人软倒在地,最后化作一滩暗红色的液体。衣服和骨头完好无损,唯有血肉完全消融。
那枚玉牌也沉进了地缝,消失不见。
我站在原地,没有靠近。
空气中残留着一股奇异的气息,不同于普通毒雾,带着一种灼烧灵魂般的刺痛。我摸了摸左耳的青铜小环,它正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紧接着,洞天钟内传来一阵低鸣。
钟壁浮现三道赤色纹路,如裂痕般蔓延,又迅速褪去。一股热流从耳垂窜入脑海,四个字清晰浮现:
灵力过载。
我心里一紧。
这是第一次,洞天钟主动发出警告。
低头看去,地上那滩血水还没完全渗入泥土,边缘残留着一点晶状颗粒,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弱的红芒。我用银刀尖轻轻拨了一下,那些颗粒竟然微微跳动,仿佛还有生命。
这不是普通的血。
是经过血魔丹提纯后的精元残渣,哪怕宿主已死,仍在试图寻找新的寄生体。
我小心翼翼地用刀尖挑起一些,装进一个小瓷瓶,封好盖子,放进最里层的药囊。
这时,耳环的震颤仍未停止。
洞天钟比平时烫了许多,连带我的左半边身子都有些发热。我试着调息,却发现灵力运行到耳部经络时会短暂堵塞,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那里。
我闭上眼,心神沉入洞天。
里面一切如常:草药整齐摆放,噬金鼠王蜷在角落打盹,安静得过分。
可当我走到钟壁边缘时,却发现原本光滑的青铜表面,多了一道极细的裂痕。它歪歪扭扭地延伸着,像是被某种极端力量强行撕开了一丝缝隙。
我伸手触碰。
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像是地底深处有什么炸开了。
整个药庐轻轻晃了晃,屋顶落下些许灰土。我睁眼站起身,握紧银刀,目光投向门外。
外面风声渐起,吹动残破的帘布来回摆动。
我站着没动,耳朵仍能感受到洞天钟持续不断的微震。
忽然,我注意到刀柄上沾了一点血渍。
是刚才擦拭那管事尸液时留下的。
而现在,那血渍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沿着金属纹理向上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