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在门缝里动了一下,我没去碰它。
风从破窗吹进来,卷起地上一张烧了一角的符纸。符纸转了几圈,贴到墙根。我看了两秒,抬脚把符纸踩进灰里。阿箬站在我后面,手里提着药篓,没说话。鲁班七世昨天留下的机关鸟残片还堆在院子角落,金属断口闪着冷光,像是被硬扯开的。
我转身,把院门关上。锁扣落下的时候,远处街口传来车轮压过青石的声音。
程雪衣来了。
她的马车停在巷子外,四匹黑马站着,蹄子是白的。车帘掀开,她探出身子。她穿素色长裙,袖口有暗纹,手里拿着一卷玉简。她走进院子,脚步很稳。她看了看断裂的梁柱和烧黑的地砖,最后看着我。
“阵修好了?”她问。
我点头。
“能撑多久?”
“够说完正事。”
她吸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令牌放在手心。是珍宝阁的信物,正面刻着“通衢”两个字。她把令牌往地上一扔,灵光一闪,一道半透明的屏障升起来,把外面隔开。
“我要说的事,不能让别人听见。”
我靠在门框上,左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耳朵上的铜环。钟里面轻轻震了一下,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你说。”我说。
她看着我,声音变小:“南疆巫族最近动作很多,不只是血手丹王那一支。他们盯上了散修炼丹师,特别是有稀有丹方的人。你杀了厉无咎,等于动了他们的核心。”
我没出声。
她继续说:“程家的情报网收到消息,有人在查你。查你的来历、你在黑市交易的记录、你炼丹的手法……连你用过的药渣都有人收集。”
阿箬的手抓紧了药篓,发出一点摩擦声。
“你是想让我躲?”我问。
“不是。”程雪衣摇头,“是让你站出来。一个人打,迟早会被耗死。但如果你带头,我们可以组一个盟会——不靠大宗门,由懂丹、懂器、懂药的人自己管资源,自己做主。”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和阿箬,最后回到我身上:“我叫它‘丹道盟’。”
这时,鲁班七世出现在墙头。他一只机械臂搭在断梁上,另一只手拎着个木盒。他跳下来,把盒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听起来像抱团取暖。”他说,“可谁定规矩?谁防内鬼?你们炼丹的,最会下毒。”
我走到桌边,打开盒盖。里面是一枚青铜齿轮,上面刻着细密的符文,边缘发黑,像是被火烧过。
“这是你上次拿走的阵盘零件?”我问。
“是。”鲁班七世拿起齿轮,“我拆开看了。里面的材料不普通,和你洞天钟的气息一样。更奇怪的是,它在慢慢变大——每十二个时辰,多一条纹路。”
他盯着我:“你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我没回答,从怀里掏出一枚果子。
金髓果。
它躺在掌心,皮像蜜蜡一样亮,散发出淡淡的药香。阿箬呼吸一紧,往前迈了半步。程雪衣瞳孔一缩,鲁班七世伸手要碰。
我收回手。
“这果子每月只结一颗。”我说,“能解百毒,连魂毒也能压住。但它不是拿来吃的。”
我把果子放进玉盘,推到桌子中间。
“它是筹码。”
程雪衣猛地抬头:“你要用它当盟约的核心?”
“不然呢?”我看她,“你想拉我入伙,总得先出点东西。你出灵矿商路,他出机关图谱,她出医术辨毒——那我出什么?光靠嘴说能保护大家?”
她咬了下唇,忽然笑了:“好。我程家出三座灵矿、五条药材商路,优先供应盟会。但条件不变——所有丹药的价格,必须一起决定。”
我转头看鲁班七世。
他冷笑一声:“你们这些人,就爱控制。行,鲁班家三百年的机关图谱,我可以给。但有个条件——你得把洞天钟和离火阵盘的融合技术交出来。至少让我知道那东西是怎么运转的。”
“技术可以教。”我说,“但你得立心魔誓,不能外传。”
“成交。”他干脆地说。
空气安静了一瞬。
我望向阿箬。
她站在角落,手指绞着药篓的带子,指节有点发白。她低头看着鞋尖,很久没说话。然后她抬起头,声音不大,但很稳。
“我没有矿,也没有图谱。”她说,“但我认识上千种毒,能分辨各种病症。药王谷的禁术我没学全,但基础都在脑子里。如果你们信我,我愿意为盟里受伤的人治病,不要钱。”
她说完,从药篓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褐色药丸放在桌上。
“这是我昨晚配的清毒散,用院子里剩下的草药熬的。虽然简单,但能护经脉,防邪气入侵。”
程雪衣拿起一粒,放到鼻子下一闻,眼神变了。
“这药性……比市面上最好的护心丹还纯。”
阿箬没说话,只是轻轻把瓶子收回去。
我看着桌上的金髓果,伸手把它推到正中间。
“那就够了。”
话刚说完,程雪衣立刻拿出玉简,开始写盟约草案。鲁班七世靠在墙边,从怀里掏出机关笔,在铜板上画符纹,嘴里念叨着“能量回路”“共鸣频率”。阿箬默默整理药篓,指尖蹭过树皮汁液的地方,微微发亮。
我坐在主位,左手轻轻摸着耳上的铜环。
钟里面安静下来,凝血树的叶子轻轻晃动,金髓果挂在顶端,表面的裂纹几乎愈合。石台角落,一行模糊的字迹闪了一下,又消失了。
门外,马车还停在巷口。
风吹进来,掀起玉简的一角。
程雪衣正写到“核心资源分配条例”,笔尖突然停下。
她抬头,看我。
“如果将来有人背叛呢?”她问,“不只是外面的人,也可能是我们四个中的一个。你怎么保证?”
我没说话。
右手慢慢抬起,掌心朝上。
一滴血从指尖渗出,悬在空中。
血珠轻轻抖动,在灯光下泛着暗金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