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流光从天而降。
一道金芒炽烈,一道月华清冷。
正是白雨晴与沈镜辞。
她们脸色都透着一丝苍白,呼吸吐纳间,气息也略有紊乱,显然方才那搏命一击,对她们的消耗同样巨大。
但两人的目光,却在落地的瞬间,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不远处那道单膝跪地的身影。
李青头颅低垂着,仅剩的右臂死死撑在地面,黑发遮住了他的脸。
那条彻底干枯、如同焦炭的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在清冷的月光下,那份死寂和灰败显得触目惊心。
白雨晴快步上前,胸口翻涌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想怒斥他的疯狂,想质问他的不自量力。
可当她真正看到那条已经彻底坏死的胳膊时,所有到嘴边的话,都化作喉咙里的一阵干涩。
“李青……”
她的声音,自己听来都觉得陌生。
沈镜辞没有说话,身影一晃,已然来到李青身前。
蹲下身,伸出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搭在李青右腕脉门上。
仅仅片刻。
她那双清冷的眉峰,便紧紧地蹙了起来。
没有丝毫犹豫,她取出一个通体温润的白玉小瓶,倒出一枚龙眼大小、散发着莹莹宝光的丹药。
看也不看,直接捏开李青的下颌,将这枚价值连城的丹药送了进去。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甘醇的暖流,涌入四肢百骸。
可这点药力,对于此刻神魂几近干涸的李青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他的意识,正不断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伐魔?”
“伐魔!醒醒!”
他在心底疯狂地呼唤着,可那片熟悉的识海之中,空空荡荡,再没有那个聒噪声音的回应。
这无声的死寂,比身上任何伤痛,都更让他心头发慌。
“他怎么样?”
白雨晴的话音里,带着一丝紧绷。
“神魂之力几近枯竭,左臂死气已经侵入骨髓,与血肉彻底融为一体,这条胳膊……废了。”
沈镜辞收回手,声音无比凝重。
白雨晴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她看着李青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是她将这个男人一步步卷入了这场漩涡的中心,可她从未想过,代价竟会来的如此惨烈。
沈镜辞站起身,走到庾景的尸身旁,快速地检查了一遍。
她从庾景手上摘下一枚储物戒指,看了看,扔给了白雨晴。
“庾景的遗物,带回去,也算给钟长老一个交代。”
白雨晴接过戒指,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李青,将他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他搀扶起来。
“回城。”
……
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中浮起。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一股浓郁的药香,混杂着淡淡的兰花香气,钻入鼻腔。
李青缓缓睁开眼。
入目是淡青色的纱帐,身下是柔软的锦被。
窗外有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右臂尚有知觉,左边……却空空如也。
仿佛那条胳膊,连同它所在的整个空间,都被人硬生生剜去了一块。
他偏过头,看向自己的左肩。
那里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但那股彻底失去一部分身体的空洞感,是任何纱布都无法掩盖的。
李青的眼神,只是平静地在上面停留了一瞬。
没有惊骇,没有悲伤。
然后,他闭上了眼,心念第一时间沉入识海。
识海之中,一片狼藉。
原本澄澈的精神之海,此刻变得浑浊不堪,神魂之力更是稀薄得近乎干涸。
他疯狂地搜寻着。
终于,在一个被他遗忘的、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他找到了。
一团几乎透明的、蜷缩在一起的微光。
李青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看清了那团微光的模样,那是一条袖珍蛟龙。
它的躯体近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散。
只有龙首之上,一点断断续续的魂火,还在顽强地证明着它的存在。
李青伸出神念,小心翼翼地,想要去触碰那虚弱的龙魂。
可神念探到一半,却又猛地停住。
他生怕自己一丝一毫的动作,都会让这脆弱的魂火彻底破碎。
“还说我傻。”
“你自己,不也一样?”
李青在心中苦笑一声,从储物袋中摸出个玉瓶,将里面仅剩的几颗养魂丹尽数倒入口中。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精纯魂力。
李青没有去修补自己那千疮百孔的识海,而是小心翼翼地,将这股来之不易的魂力,如涓涓细流般,全数渡向了那团蜷缩的微光。
温润的魂力,仿佛春日暖阳,缓缓融入那近乎透明的龙躯。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
一丝,两丝……
那袖珍蛟龙的魂体,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始变得凝实。
透明的龙鳞,渐渐浮现出淡淡的墨玉色泽。
虽然依旧虚弱得仿佛风中残烛,但那股即将消散的势头,总算是被遏制住了。
李青紧绷的心神,终于松弛下来。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向后仰倒在床上。
还活着。
这就够了。
只是,这几颗养魂丹的药力,对于伐魔近乎崩碎的龙魂而言,只是杯水车薪。
还需要更多,更好的。
他扭头,又看了一眼自己废掉的胳膊,眼神里没有半分懊恼。
如果是意外导致,他或许会揪心,会懊恼。
但当初冲向那片死亡风暴时,他就已经想好了可能承担的一切后果。
既然是自己的选择,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求仁得仁罢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白雨晴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
她看到李青醒了,那双明媚的眸子亮了一下,随即又迅速敛去,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醒了?”
她将汤药放在桌上,声音听不出喜怒。
“这是沈镜辞让我给你送来的,用百年雪参熬的,对你神魂有好处,趁热喝了。”
李青点了点头,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可神魂的虚弱,让他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得异常艰难。
白雨晴秀眉一蹙,终究是看不下去了。
她走上前,伸手将他扶起,在他背后垫了一个柔软的靠枕。
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背后被冷汗浸湿的衣衫,她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