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灯光闪烁得愈发频繁，像濒死之人最后的喘息。电流通过线路时发出“滋滋”的轻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顺着电线爬行，一点点吞噬着光明。杜明抬头看向天花板，那些老旧的灯管忽明忽暗，将四个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鬼魅般扭曲舞动。
“还有十分钟就十一点了。”赵凯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摇曳的光，让他的眼神显得有些模糊，“规则3说闭馆音乐响起时，必须待在有灯光的区域，绝对不能移动。我们得赶紧找个光线稳定的地方待着。”
张扬的目光在昏暗的阅览区里扫了一圈，眉头紧锁：“这破灯闪得跟要爆炸似的，哪有什么稳定的光线？我看三楼靠楼梯口那边的灯好像还挺亮的，要不就去那儿？”
李伟缩着脖子，眼神怯怯地瞟向那些已经陷入黑暗的角落，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我……我觉得哪里都不安全，那些黑的地方……好像有东西在动。”
杜明也注意到了，那些彻底暗下来的区域边缘，似乎有模糊的黑影在蠕动，速度很慢，却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恶意。他强压下心头的恐惧，拍了拍李伟的肩膀：“别自己吓自己，我们跟着赵凯，待在有光的地方，应该没事。”
赵凯已经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就去楼梯口，那里离上下楼都近，万一有什么情况，至少能快速判断方向。”
杜明扶着李伟跟在后面，张扬则殿后，时不时回头看向那些黑暗的角落，脸上的桀骜早已被警惕取代。楼梯口的灯确实相对稳定，暖黄色的光线虽然不算明亮，却像一道微弱的屏障，将黑暗隔绝在几步之外。四个人靠在墙边站着，彼此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紧绷，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墙上的挂钟指针缓慢而坚定地走向十一点，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敲在心上。杜明数着秒数，感觉时间从未如此漫长。他的手心全是冷汗，紧紧攥着手机，屏幕早已暗下去，却还是忍不住按亮又按灭，仿佛这微弱的光也能带来一丝慰藉。
“嘀嗒……嘀嗒……”
当分针与时针重合在“11”的位置时，一阵悠扬却诡异的音乐突然在图书馆里响起。那是一段老旧的钢琴曲，旋律缓慢而哀伤，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种时光腐朽的味道。音乐在空旷的馆内回荡，每个音符都像是冰冷的水滴，落在心头，激起一阵寒意。
“闭馆音乐……”赵凯的声音低沉，“别动，待在原地。”
四个人立刻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站在灯光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音乐持续着，黑暗中的那些黑影似乎变得更加活跃，杜明能看到离灯光不远的地方，有个模糊的影子正在缓缓移动，形状像人，却又比正常人高大许多，四肢的比例显得格外怪异。
李伟吓得闭上了眼睛，身体抖得像筛糠，紧紧抓着杜明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杜明忍着疼，却不敢出声，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冷静。
就在这时，张扬突然“啊”了一声，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
“怎么了？”赵凯压低声音问，眼神锐利地看向他。
“我的笔……我的笔落在二楼阅览区了！”张扬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那是我新买的钢笔，三百多块呢！”
杜明一愣，随即皱起眉头：“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笔？规则说了，现在不能移动！”
“可那支笔对我很重要！”张扬似乎有些不甘心，他朝着楼梯口下方看了一眼，“你们看，二楼走廊的灯还亮着，规则3说待在有灯光的区域就行，我下去拿了就上来，很快的！”
“不行！”赵凯立刻反对，语气斩钉截铁，“规则说‘不可移动’，就是不能离开现在的位置，谁知道下楼会不会触发别的危险？而且现在是特殊时期，一支笔而已，比起命来算什么？”
“可……”张扬还想说什么，却被赵凯严厉的眼神制止了。
音乐还在继续，黑暗中的影子移动得越来越近，那怪异的轮廓在灯光边缘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扑过来。杜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那个影子，大气都不敢喘。
然而，张扬显然没把赵凯的话听进去。他看着楼下亮着的灯光，又摸了摸口袋，似乎对那支笔格外执着。突然，他趁杜明和赵凯注意力集中在黑影上时，猛地冲下了楼梯，嘴里还喊着：“没事的，我快去快回！”
“张扬！”杜明和赵凯同时低呼，想要去拉他，却已经来不及了。
“该死！”赵凯低骂一声，脸色铁青，“这家伙简直是疯了！”
杜明的心沉到了谷底。张扬的冲动让他们所有人都陷入了危险的境地，他违背的不仅仅是规则3中“不可移动”的要求，更可能在楼下遇到未知的危险。
他们只能焦急地站在三楼楼梯口，听着张扬的脚步声在二楼走廊里响起，然后又匆匆返回。杜明的心悬着，祈祷着他能平安回来。
很快，楼梯下方传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杜明松了口气，刚想开口喊张扬，却突然愣住了。那脚步声很奇怪，不只是张扬一个人的，还有另一个人，步伐缓慢而沉重，像是拖着什么东西。
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楼梯拐角，正是张扬。但他的样子却让杜明和赵凯遍体生寒——张扬的眼神空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一步步走上楼。而他的身边，扶着一个穿着灰色校服的人影。
那人影和他们差不多高，却看不清脸，像是被一团模糊的雾气笼罩着，只能隐约看到灰色校服的轮廓。它的手臂搭在张扬的肩膀上，姿态诡异而亲密。
“张扬！”赵凯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张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机械地继续往前走。当他走到离杜明他们不远的地方时，突然停下了脚步，空洞的眼神转向他们，嘴唇动了动，发出单调而诡异的声音：“借我笔，借我笔……”
那声音重复着，像是卡壳的录音带。
杜明瞬间明白了——张扬在二楼遇到了穿灰色校服的“同学”，他没有把笔借给它，违反了规则4，所以被“它”同化了。那个灰色校服的人影，就是规则里提到的“它”！
“后……后退……”李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拉着杜明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到冰冷的墙壁，才惊恐地停下。
赵凯的脸色惨白，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他死死盯着张扬和那个灰色人影，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
张扬和灰色人影没有再靠近，只是站在那里，重复着“借我笔”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它们缓缓转过身，朝着三楼深处的储藏室走去。那里一片漆黑，是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杜明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的储藏室门口，然后，那“借我笔”的声音也消失了，只剩下那哀伤的闭馆音乐还在继续。
储藏室的门似乎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关上了，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张扬，彻底消失了。
楼梯口只剩下杜明、赵凯和李伟三个人，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他们。闭馆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图书馆里只剩下三人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
“他……他没了……”李伟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啜泣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都怪我……如果我刚才拉住他就好了……”
“不怪你。”赵凯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绝望，“是他自己太冲动了，违反了规则……这是他的选择。”话虽如此，他的眼神却黯淡无光，之前的理性和冷静仿佛随着张扬的消失而一同崩塌了。
杜明靠在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张扬的样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空洞的眼神，机械的动作，还有那句诡异的“借我笔”。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它”的可怕，违反规则的后果，不是简单的惩罚，而是彻底的同化，变成一个没有自我的傀儡。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之前还只是紧张和不安，现在却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恐惧，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灯光还在闪烁，黑暗中的那些影子似乎更加活跃了，离灯光的边缘越来越近。杜明能清晰地听到黑暗中传来细微的摩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爬行。
“我……我们怎么办啊……”李伟哭得更厉害了，几乎要瘫倒在地，“张扬没了……下一个会不会是我们……”
赵凯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多了一丝决绝：“我们不能垮掉。张扬的事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更加小心，遵守规则，活下去。”
活下去。这个词此刻显得如此沉重。杜明看着赵凯，点了点头。他知道赵凯说得对，他们不能被恐惧击垮，否则只会落得和张扬一样的下场。
他扶着李伟，让他慢慢平静下来。李伟抽泣着，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失控，只是眼神里的恐惧丝毫未减。
三个人继续待在楼梯口的灯光下，谁也不敢说话，只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时间一点点流逝，从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图书馆里的灯光越来越暗，闪烁的频率也越来越低，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黑暗在不断蔓延，灯光所能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小，像一艘在黑暗海洋中逐渐沉没的船。杜明能感觉到那些黑暗中的存在离他们越来越近，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
“灯……灯好像快灭了。”李伟颤声说，眼睛盯着头顶的灯管，那微弱的光芒忽明忽暗，随时可能彻底消失。
赵凯的眉头紧锁，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已经十二点半了：“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等灯彻底灭了，这里就不再是安全区了。我们得找新的有光的地方，或者……找到更多的规则。”
杜明点了点头，他明白赵凯的意思。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他们必须主动寻找生机。
“我们去哪里找？”杜明问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赵凯想了想：“一楼服务台我们之前只简单看了看，或许那里还有线索。而且一楼离大门更近，如果有机会，或许能找到出去的路。”
提到“出去”，李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对……对，我们去找出去的路！我们要离开这里！”
于是，三个人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朝着楼梯口走去。下楼的时候，杜明特意看了一眼二楼的走廊，那里的灯已经灭了，一片漆黑，只有楼梯拐角处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光线，却更显得阴森诡异。他不敢多看，加快脚步跟着赵凯下了楼。
一楼的情况比三楼稍好一些，至少大厅中央还有几盏灯亮着，虽然同样在闪烁，但比楼上要稳定一些。三个人快步走到大厅中央，靠在一张阅览桌旁，稍微松了口气。
“我们分头在一楼找找看吧，”赵凯提议，“但不要走太远，保持在能看到彼此的范围内。”
杜明和李伟都点了点头。他们开始在一楼的各个角落搜寻，目光扫过每张桌子、每个书架，希望能找到新的规则。
杜明走到服务台后面，拉开之前赵凯找过的抽屉，仔细翻看着。那些借阅登记本和办公用品下面，会不会藏着什么？他一边翻，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心脏一直悬着。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手指触到了一张硬硬的纸，藏在一叠借书卡的最下面。他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抽了出来。
那同样是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写着第五条规则：“5. 凌晨1点后，‘它’会开始巡视，若听见脚步声靠近，需趴在地上，屏住呼吸，不可发出任何声音。”
“凌晨1点……巡视……”杜明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意味着，再过不到半个小时，“它”会更加主动地搜寻他们，而他们必须像老鼠一样趴在地上躲避，稍有不慎就会被发现。
他拿着纸条走到赵凯和李伟身边，把规则念给他们听。
李伟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趴……趴在地上？那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赵凯的脸色也很凝重：“这条规则说明，凌晨1点后的危险等级会大幅提升，我们必须严格遵守，绝对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李伟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指着洗手间的方向说：“对了！我刚才去洗手间的时候，在门口的墙上看到一张纸条，当时太害怕了没敢细看，现在想想，说不定也是规则！”
“在哪里？”赵凯立刻问道。
“就在那边！”李伟指向不远处的洗手间门口。
三个人立刻朝着洗手间走去。洗手间的灯是声控的，此刻一片漆黑，只有外面大厅的光线能照进一点。在门口的墙壁上，果然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
杜明走过去，借着大厅的光线看清了上面的内容：“6. 想要离开图书馆，需在凌晨2点前找到‘出口标记’，出口标记在穿衣镜对面的书架后。”
“出口标记！”李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我们可以出去了！只要找到出口标记就行！”
赵凯也凑过去看了看纸条，眉头却皱了起来，没有像李伟那样兴奋。
杜明心中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但看着李伟激动的样子，他没好立刻说出来。能离开这里，这无疑是目前最诱人的希望。
“穿衣镜对面的书架后……”杜明喃喃自语，想起了走廊尽头的那面穿衣镜，“就是一楼走廊尽头的那面镜子吧？”
“应该是！”李伟迫不及待地说，“我们快去看看！离凌晨2点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还有时间！”
他说着就要朝走廊尽头走去，却被赵凯一把拉住了。
“等等。”赵凯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警惕，“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哪里奇怪了？”李伟不解地问，脸上的兴奋还没褪去。
赵凯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看着那张纸条：“规则1说，晚上10点后，请勿直视走廊尽头的穿衣镜。而这条规则却说，出口标记在穿衣镜对面的书架后。这意味着，如果我们要去找出口标记，就必须靠近穿衣镜，甚至可能不得不看到它。”
杜明的心猛地一沉，瞬间明白了赵凯的意思：“你是说……这可能是个陷阱？”
赵凯点了点头，脸色凝重：“很有可能。规则之间互相矛盾，这绝不是巧合。‘它’可能就是想用‘出口’来引诱我们违反规则1。”
李伟脸上的兴奋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陷……陷阱？那……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被困在这里了吗？”
杜明看着走廊尽头那片昏暗的区域，那面穿衣镜就藏在黑暗里，像一个张开的巨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他能感觉到，那里充满了危险，绝不是什么出口所在。
就在这时，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凌晨1点的钟声。
沉闷的钟声在图书馆里回荡，仿佛是死亡的宣告。
钟声落下的瞬间，图书馆里的灯光彻底熄灭了。
四周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应急灯应声亮起，发出幽幽的绿光，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色调。
与此同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
“咚……咚……咚……”
那脚步声很慢，很有节奏，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心脏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正一点点向他们靠近。
杜明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凌晨1点了。
“它”开始巡视了。
“快！趴下！”赵凯的声音急促而压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杜明和李伟来不及多想，立刻跟着赵凯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紧紧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将身体压得尽可能低。
地板上传来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服渗入皮肤，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他不敢有丝毫动弹。
脚步声越来越近，“咚……咚……”每一步都清晰可闻，仿佛就在耳边响起。杜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涌，发出“嗡嗡”的声响。
他紧闭着眼睛，却忍不住想透过眼皮的缝隙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样子。
脚步声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
杜明的身体瞬间僵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笼罩着自己，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低头看着趴在地上的他们。
他的好奇心压过了恐惧，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眼缝。
透过绿色的应急灯光，他看到一双黑色的鞋子停在离他脸不到一米的地方。那鞋子样式很旧，像是很多年前的款式，鞋面上蒙着一层灰尘。
最让他毛骨悚然的是，那双鞋子下面，没有脚。
鞋子就那样悬浮在离地面几厘米的地方，空荡荡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杜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惊叫出声。他连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全身的肌肉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紧绷着，连呼吸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