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深夜,总统套房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会议桌上铺满了各种文件和报表。
这都是张启航连夜整理出来的关于目前港城所有濒临破产、急于出售的电影公司的详细资料。
晏明洲和梁家辉一人端着一杯咖啡,对着那份名单逐一进行着分析。
“这家永盛不行,老板背景太黑,跟社团牵扯太深,我们接手了也是个麻烦。”
“这家德宝倒是干净,可惜只有发行渠道,没有自己的制片厂,是个空壳子。”
梁家辉的手指在名单上划过,一个个地否决着。
晏明洲静静地听着,目光锁定在名单最末尾的一个名字上。
“凤凰影业,这家公司怎么样?”他突然开口问道。
梁家辉愣了一下,凑过去看了看,“凤凰?”
他皱了皱眉,“晏老弟,你眼光怎么这么差?这家公司可是烂泥里的烂泥啊!”
他指着资料上的介绍,对晏明洲说道:“老板叫黄四海,老派电影人了,拍了几十年电影,一部卖座的都没有。前几年学人家拍武侠片,结果亏得底裤都快当了。”
“现在这家伙天天泡在澳门的赌场里,公司早就被他抵押给地下钱庄了,就等着找个冤大头接盘好拿钱去翻本呢。”
晏明洲听完,嘴角的笑意却更浓了,“就它了。”
“啊?”梁家辉以为自己听错了,“晏老弟,你没开玩笑吧?买这么个烂摊子,我们图什么啊?”
晏明洲的手指,在凤凰影业的资料上轻轻点了点,“图这个。”
梁家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资料的一行小字上写着:
【公司资产:拥有位于清水湾的一座独立电影制片厂,及一批经验超过二十年的幕后制作老员工。】
梁家辉瞬间就明白了!
设备可以买,明星可以挖,但一个成建制的经验丰富的幕后团队和一座现成的制片厂,那可是用钱都买不来的宝贝!
“高!晏老弟,还是你高!”梁家辉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我们明天就去找那个黄四海!我倒要看看他敢开多少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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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晏明洲和梁家辉带着各自的人一起去了凤凰影业。
影业公司位于一栋破旧的工业大厦里,楼道里堆满了废弃的电影胶片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封已久的味道。
连电梯都没有。
他们爬了五层楼,才找到了那间挂着凤凰影业牌子的办公室。
门上的铜牌已经锈迹斑斑,凤凰两个字都快看不清了。
梁家辉喘着粗气,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低声吐槽:“妈的,这地方比乡下的鸡窝还破,真不知道那个黄老四是怎么混的。”
张启航伸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吱呀——”
一股更浓重的烟味和霉味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一个头发花白眼窝深陷的老头正翘着二郎腿,脚上还穿着一双人字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拿着笔在马报上圈圈画画。
黄四海听到开门声,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用夹着烟的手指了指旁边一排落满灰尘的椅子,懒洋洋地问道:“买拷贝啊?还是租场地啊?先说好,租场地可以,价钱好商量。买拷贝就免了,那些老东西我自己留着当棺材本呢。”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老派江湖人的油滑。
梁家辉刚想开口,晏明洲抢先一步拉开一张椅子,掸了掸椅子上的灰,很自然地坐了下来,“黄老板。”
晏明洲笑了笑,语气平和,“我们不买拷贝,也不租场地。”
黄四海这才抬起头,眼睛从马报上方不耐烦地扫了过来。
当看到晏明洲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和他身上那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时,他眼神里的懒散瞬间被赌徒般的精明取代。
他将手里的烟蒂按在烟灰缸里,身体坐直了些。
他拖长了音调,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哦?那两位后生仔是来做什么的?我这里可没什么大生意能跟你们谈。”
梁家辉清了清嗓子,正准备拿出收购的架势。
晏明洲却再次开口,语气里带着怀念:“我小时候很喜欢看电影,尤其喜欢看黄老板您五十年代拍的那部《香江遗梦》,里面那个穿着旗袍的女主角,我现在还记得。”
黄四海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开口说的竟然是这个。
《香江遗梦》那是他这辈子唯一一部叫好不叫座的电影,也是他心里唯一的骄傲。
他那张颓丧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有追忆也有自嘲。
“哼,老掉牙的东西了,还提它做什么。”他嘴上这么说,但翘着的二郎腿却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不老。”晏明洲摇了摇头,“经典是不会老的。”
他看着黄四海,“所以,我今天来是想问问黄老板,您这只凤凰,还想不想再飞一次?”
黄四海盯着晏明洲,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
办公室里只剩下墙上老旧风扇转动的吱呀声。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满脸通红,“咳咳……飞?飞你妈个头啊!”
他猛地一拍桌子,指着门口,破口大骂,“我当是什么大老板,原来是个满嘴跑火车的扑街仔!想来我这里捡便宜?做梦!”
他看出来了,对方不是来怀旧的,是来抄底的!
他伸出五根手指,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五百万港币!一分都不能少!拿得出钱,公司就是你的!拿不出,就赶紧滚蛋,别在这里跟我说什么狗屁梦想!老子的梦想早就死在赌场里了!”
梁家辉一听,当场就要炸了!
五百万?!
你这家破公司连带那块破地皮,撑死也就值一百万!
你他妈这是抢钱啊!
他正要开口骂人,晏明洲再次按住了他。
面对黄四海的撒泼,晏明洲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他从张启航手里接过一个文件袋,“黄老板,别激动嘛。”
他将文件袋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慢条斯理地摆在了黄四海的面前。
动作很轻,像是在展示一件件艺术品。
“这第一样东西呢,”他将一叠借据推到黄四海面前,“是您最近在葡京、金沙几家赌场欠下的赌债,不多,也就三百八十万。”
黄四海的瞳孔猛地一缩。
“第二样呢,”晏明洲又拿出一份抵押合同的复印件,放在借据旁边,“是您和和联胜的龙叔签的合同,您把凤凰影业连带清水湾那块地,作价八十万抵押给了人家。下个星期就是最后的还款日了。”
黄四海的脸色变得惨白。
“至于这第三样……”
晏明洲拿出最后一份账本,在手里掂了掂,发出啪啪的轻响。
“这份东西,比较有意思,是您公司过去五年做的两套账。一套给税务局看,一套……给自己看。”
当听到“两套账”三个字时,黄四海脸上的嚣张瞬间消失。
他手里那根刚点燃的香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火星烫在拖鞋上,他却毫无知觉。
“你……你们……”他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狠话。
晏明洲站起身走到他的办公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说道:“黄老板,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我用一百万买下你这家公司。钱,我直接打给和联胜的龙叔,帮你把公司赎回来。剩下的二十万你拿着,是去澳门翻本,还是买张船票跑路,随你。”
“第二……”
他将手里的那份账本,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你拒绝。然后,这份账本的复印件下一秒就会出现在税务局李专员的办公桌上,而那份抵押合同的原件会出现在龙叔的手里。”
“到时候是你先进赤柱监狱,还是先被龙叔的人沉到维多利亚港喂鱼,我就不知道了。”
“你自己选一个吧。”
黄四海瘫坐在椅子上,额头上的冷汗像下雨一样哗哗地往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