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迈阿密的航班上，李特要了杯橙汁，然后从包里掏出ipad。他没看比赛录像，反而点开了《冰与火之歌》的电子书。旁边座位的阿泰探头看了眼屏幕：“还看这个？”
“学点东西。”李特翻到琼恩·雪诺守长城的章节，“书里说，守长城不是靠一两个英雄站在城墙上摆造型，是靠每一个哨兵都睁大眼睛，每一处烽火台都有人值夜。”
阿泰想了想：“你是说我们的哨兵打瞌睡了？”
“我是说，我们太盯着对方的‘国王’和‘女王’，”李特关掉屏幕，“忘了他们还有骑士、还有弓箭手、还有那些藏在阴影里的刺客。”
飞机掠过云层时，李特闭上眼。黑暗中浮现的不是巴蒂尔那个绝杀球，而是更早的画面——第三节查尔莫斯命中第三个三分后，勒布朗拍了拍他的头；哈斯勒姆抢下前场篮板打进后，韦德冲过去撞胸庆祝。那些细微的互动像电路板上的连接点，把热火这群人串联成一个会呼吸的整体。
而骑士，更像是李特带着四个高配零件在运转。零件很好，但缺了那层“呼吸”。
抵达迈阿密，酒店大堂的灯光晃得人眼睛疼，前台服务员机械地递过房卡，连微笑都像提前设置好的程序。李特进房间后没开灯，摸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南海岸的夜空看不见星星，只有城市灯光把云层染成暗红色。远处能隐约辨认出美航球馆的轮廓，像个蹲伏在夜色里的巨兽。
他站了十分钟，然后给布登霍尔泽发了条短信：“明天上午录像课，我想先说几句。”
教练回得很快：“九点，会议室。”
录像室里弥漫着咖啡和疲惫的味道。九点整，十二个人围着长桌坐下，屏幕上是G2最后两分钟的剪辑。布登霍尔泽正要按播放键，李特举手：“教练，我先来？”
教练看了他两秒，点头。
李特站起来，走到屏幕前。他没用遥控器，而是直接用手点了点画面上的巴蒂尔：“这个人，今年34岁，常规赛场均4.8分。季后赛三分命中率43%，但每场只出手3.5次。”他手指移到哈斯勒姆，“这个，32岁，场均6分5篮板，防守效率排联盟大前锋第18位。”最后点到查尔莫斯，“这个最年轻，26岁，场均9.8分，助攻失误比2.1，不算差但绝对算不上明星。”
他转过身，背对屏幕，面对队友：“所以我们昨晚输给了三个‘算不上明星’的人。”
更衣室里一片安静。欧文低头转着笔，伊戈达拉双手抱胸，钱德勒盯着地板。
“问题不是他们打得多好，”李特继续说，“是我们让他们觉得自己能打得这么好。我们给的空间像迈阿密海滩那么宽，给的尊重像给勒布朗和韦德那么多——凭什么？就凭他们穿了热火的球衣？”
布登霍尔泽这时开口：“李特说的对，但也不全对。我们不是‘给’他们空间，是被迫给的。为什么被迫？”他按了遥控器，画面跳到第一节，“因为勒布朗和韦德的突破牵扯了我们太多注意力，协防过度，轮转慢半拍。”
“所以今晚，”李特接回话头，“我们不协防了。”
几个人同时抬头。
“至少不完全协防。”李特走回座位，“我的想法是：让勒布朗和韦德单打。他们得两分，可以；但他们想串联全队，不行。阿泰、安德烈、波西——你们三个的任务就是轮流粘着勒布朗，不包夹，不协防，就让他一打一。消耗他，烦他，让他每个球都得用尽全力。”
阿泰咧嘴笑了：“这个我擅长。”
“李”伊戈达拉问，“那你呢？”
“我锁韦德。”李特说，“从后场开始贴，不给他轻松接球的机会。他无球跑位，我跟；他持球突破，我堵中路逼他走底线——泰森和大卫在底线等着他。”
钱德勒和大卫·李对视一眼，点头。
“进攻端，”布登霍尔泽在白板上画起来，“我们打简单点。凯里和文斯，你们多跟内线打挡拆。热火的内线是软肋——波什对抗一般，哈斯勒姆身高不足。把他们调出来，打进去。”
欧文举手：“如果勒布朗换防到我呢？”
“那就过他。”李特说得轻描淡写，“他今晚防守端会被我们消耗得很惨，你第一步够快，他跟不上。”
录像课开到十一点。散会时，阿泰追上李特：“你昨晚没睡？”
“睡了四小时。”
“脑子里还在过战术？”
“在想过两天报纸标题会怎么写。”李特按下电梯按钮，“《热火角色球员摧毁骑士》，或者《勒布朗的帮手终于站出来了》——我不想再看见这种标题。”
电梯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两人走进去，阿泰突然说：“你知道我最烦勒布朗什么吗？”
“什么？”
“他永远一副‘我掌控一切’的表情。”阿泰模仿勒布朗赛前撒镁粉的动作，“好像比赛没打就知道结果了。”
李特看着电梯数字跳动：“那今晚我们就让他掌控不了。”
美航球馆的客队更衣室比克利夫兰的窄，李特换好球衣，坐在椅子上绑鞋带。他系得很慢，左脚的鞋带拆开重系了三次。
伊戈达拉在旁边拉伸大腿后侧：“紧张？”
“在算数。”李特终于系好鞋带，“勒布朗前两场场均上场42分钟，韦德40分钟。今晚如果我们把比赛节奏拖慢，每个回合耗到20秒以上，到第四节他们会是什么状态？”
“腿像灌了铅。”
“那就对了。”李特站起来，原地跳了两下，“走吧，去给他们灌铅。”
跳球前，韦德和李特击掌，手拍得很重。“欢迎来到迈阿密。”他说，脸上没什么表情。
“谢谢，”李特回击，力道同样不轻，“希望比赛结束后你还欢迎我。”
开场第一个回合就定下了基调。勒布朗右翼持球，伊戈达拉单防，两人之间留了一步空间。勒布朗试探步，伊戈达拉不动；再探，还是不动。勒布朗选择干拔——球砸在后沿弹出，钱德勒收下篮板。
骑士进攻，欧文和大卫·李打挡拆，波什换防稍慢，欧文中距离命中。2比0。
热火再攻，勒布朗要位更深，背身接球。伊戈达拉换防过来，手臂抵在勒布朗腰上，像根撬棍。勒布朗靠了两下没顶动，转身后仰。
又没进。
“今晚你得自己来了。”伊戈达拉说，“你的帮手们，”他指了指查尔莫斯和巴蒂尔，“我们会好好‘照顾’他们。”
李特那边，他对韦德的防守从无球阶段就开始了。韦德想借掩护兜出来接球，李特挤过掩护时用身体撞了他一下——不重，但足够让韦德节奏乱半拍。球传到时，韦德接得不舒服，调整的瞬间李特已经贴到面前。
“这么早就开始？”韦德压低重心。
“怕晚了赶不上。”李特张开手臂，重心放得很低。
韦德强行突破，李特侧滑步跟上，始终保持在韦德身前半步。杀到禁区，钱德勒已经站好位置，韦德勉强抛投。
开场三分钟，热火4投0中，骑士6比0领先。斯波尔斯特拉叫了暂停。
主场观众有点懵。他们预想中的对攻没出现，反而是骑士用一套磨人的、慢节奏的防守把比赛拖进了泥潭。勒布朗坐在板凳上擦汗，眼神盯着对面半场——李特正和伊戈达拉说着什么，两人表情都很平静。
“他们在放我们单打。”斯波尔斯特拉在白板上画着，“不放协防，不包夹。罗恩，安德烈，波西——这三个人会轮流防你，勒布朗。他们要消耗你。”
勒布朗灌了口水：“那就消耗吧。我能得分。”
“问题不在这。”斯波尔斯特拉敲了敲板子，“问题是你得分的同时，其他人被切断了。看看数据——我们除了你，没人出手。”
重新上场后，勒布朗开始强攻。他背打伊戈达拉转身跳投命中，下一回合突破伊戈达拉上篮得手，再下一回合造成伊戈达拉犯规两罚全中。个人连得6分，但热火的进攻变成了：勒布朗单打，四个人看。
而骑士这边，每个回合都在传导球。欧文和大卫·李的挡拆打得风生水起，钱德勒在篮下连续抢下前场篮板，连米利西奇替补上场后都命中了两记中投——李特赛前对他说：“达科，你现在是光，不是影子。投不进算我的。”
第一节结束，骑士28比20领先。勒布朗单节12分，但热火其他所有人加起来8分。
节间休息，李特对伊戈达拉说：“继续。他第一节出手8次，是前两场平均数的两倍。让他投，让他突，只要不让他传。”
“他总会累的。”伊戈达拉擦着汗。
“所以我们得让他累得快一点。”
第二节开始，热火换上轮换阵容，韦德带队。李特继续留在场上，要让韦德一分钟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这节成了韦德的噩梦。
李特的防守像一层湿透的棉被裹在身上，甩不掉还越来越重。韦德每次接球都要绕两三个掩护，每次突破都会撞上李特的胸膛。最要命的是，骑士完全不协防——韦德杀进内线，钱德勒或米利西奇就站在原地，高举双手，不跳，不扑，就让你在对抗中完成终结。
韦德前四投全失。第五次，他在底线转身后仰，李特的手指尖蹭到了球底部——还是没进。
“你今晚的手感，”李特跑在韦德身边，“像南海岸十二月下雨的周末。”
韦德没接话，只是喘气声重了些。
骑士的进攻则打得更明确。卡特替补上场后，和大卫·李打了两次挡拆，一次中投一次助攻顺下得分。大卫面对查尔莫斯的防守，连续变向后的急停跳投稳稳命中。分差慢慢拉大，半场还剩3分钟时，骑士领先16分。
美航球馆的嘘声开始转向主队。有球迷举着牌子：“我们需要进攻！不是单打！”
勒布朗重新上场，他连续两次突破分球，一次找巴蒂尔，一次找查尔莫斯——但球传出去的瞬间，阿泰的轮转已经到了。巴蒂尔的投篮被干扰，查尔莫斯接球不稳，失误。
反过来，李特命中一记超远三分，进球后他看了眼勒布朗，什么也没说。
但那眼神比垃圾话还伤人——像是在说：“你的传球路线，我三岁就看穿了。”
半场结束，骑士55比38领先17分。勒布朗半场18分，但只有1次助攻。韦德7投1中，得2分。
更衣室里，热火的低气压能拧出水来。而客队更衣室，骑士球员却没人庆祝。
“还差24分钟。”李特坐在椅子上，膝盖敷着冰袋，“他们下半场会反扑，会调整，会用尽一切办法。而我们只要做一件事：继续执行。”
阿泰灌了半瓶水：“勒布朗第二节末看我的眼神，像要杀人。”
“那就让他杀。”李特说，“杀一个罗恩·阿泰斯特，我们还有安德烈，还有波西。但他每杀一个，自己的体力就耗一分。等他杀不动了，游戏就结束了。”
第三节开始，热火果然变了。勒布朗不再执着单打，开始频繁给韦德做球，试图激活这位搭档。但李特对韦德的防守变本加厉，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对抗。
这节打了四分钟，韦德才第一次得分：勒布朗突破吸引包夹后分外线，韦德接球突破，扛着李特上篮命中。进球后韦德捶胸怒吼，像是要把整晚的憋屈都吼出来。
但李特只是捡起球，快速发给欧文。骑士进攻，欧文借掩护突破，回传给弧顶的李特。李特面前没人，他调整了一下——足足调整了两秒——然后出手。
三分命中。
分差回到20分。
勒布朗双手叉腰，站在中圈附近。李特跑回防守位置时经过他身边，听见他说：“你们赢不了的。”
“为什么？”
“因为篮球不是数学题。不是你算好每一步就能赢。”
“我知道。”李特已经跑开，声音飘回来，“篮球是战争。而战争里，算得准的人通常活得久。”
第三节后半段，热火祭出了“五小阵容”：波什打中锋，勒布朗大前锋，韦德、巴蒂尔、查尔莫斯组成外围。这套阵容速度极快，空间拉得很开，骑士的大个子们开始跟不上轮转。
效果立竿见影。巴蒂尔连续命中两记三分，勒布朗强突篮下造成犯规，查尔莫斯抢断后快攻上篮。一波10比2，分差缩到12分。
布登霍尔泽叫暂停。李特下场时看了眼记分牌：78比66，第三节还剩1分44秒。
“他们提速了。”教练在白板上画着，“我们得跟上。泰森，你休息。达科，你上。罗恩，你打四号位防勒布朗。李特，你防韦德的同时注意协防内线——勒布朗会冲击篮筐。”
李特灌了口水：“他们这套阵容的弱点是防守，内线没护框。我们该继续打挡拆，突进去。”
重新上场后第一个回合，欧文和大卫·李挡拆，勒布朗换防。欧文一个加速过掉半个身位，直杀篮下——勒布朗从身后追帽，球被扇出底线。
美航球馆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勒布朗落地后捶胸怒吼，对着观众席咆哮。
李特走过去发底线球。他看了眼欧文，后者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李特知道，这个封盖会改变局势——热火的士气回来了。
果然，下一个回合，韦德抢断伊戈达拉，快攻中助攻勒布朗空接暴扣。分差10分。
三节结束，82比74。骑士还领先8分，但势头已经完全倒向热火。
节间休息，布登霍尔泽换上了卡特和波西，换下欧文和伊戈达拉。“我们需要经验，需要防守，需要把节奏压下来。”教练语速很快，“文斯，你和大卫打挡拆。詹姆斯，你盯巴蒂尔，但和罗恩互补。李特，韦德交给你。罗恩，勒布朗还是你的。”
李特擦了把汗。他能感觉到小腿肌肉在轻微颤抖，不是累，是兴奋——那种在悬崖边上行走的兴奋。
“最后12分钟，”他对围在一起的队友说，“他们会上全场紧逼，会赌三分，会打得更凶。而我们只要做一件事：比他们更冷静。他们急，我们不急；他们快，我们慢；他们想一拳Ko，我们打满十二回合。”
阿泰咧嘴笑：“我他妈就喜欢这种局面。”
第四节开始，热火果然全场紧逼。卡特运球过半场都费劲，球几次险些被断。但老将的经验这时候体现出来——卡特不急于推进，而是等掩护，等接应，把每个回合压到20秒以上。
进攻端，骑士打得更耐心。卡特和大卫·李的挡拆不如欧文犀利，但更稳健。大卫·李连续在低位单打波什得手，米利西奇也命中了一记关键的勾手。
防守端，骑士的轮转回到了上半场的强度。勒布朗每次突破都会撞上两三个人，韦德的跳投始终在李特的干扰下。热火的三分球开始失准——巴蒂尔两次空位没进，查尔莫斯一次传球失误。
比赛还剩5分钟时，分差回到15分。斯波尔斯特拉又叫暂停，这次他换回了常规阵容，放弃了五小实验。
但时间已经不够了。
最后五分钟成了垃圾时间。勒布朗还在场上拼，一次突破扣篮后，他挂在篮筐上多停了一秒——像是在确认这场比赛的结局。韦德坐在板凳上，用毛巾盖着头。巴蒂尔眼神放空，看着记分牌。
终场哨响，骑士108比92获胜。系列赛变成2比1。
李特走向球员通道时，韦德走过来握手。两人手掌相触的瞬间，韦德说：“你们不可能每场都这么打。”
“我们不需要每场都这么打，只需要再打赢两场就行。”
回更衣室的大巴上，没人欢呼。大家累得东倒西歪，阿泰直接睡过去了，鼾声像摩托引擎。李特靠窗坐着，看迈阿密的夜景从窗外滑过。
伊戈达拉坐过来：“想什么呢？”
“想G4。”李特说，“斯波尔斯特拉不是傻子，他会调整。勒布朗今晚输了，下一场会打得更凶。”
“那就让他凶。”伊戈达拉也靠在椅背上，“凶到最后，看是拳头硬，还是脑子好使。”
大巴转过一个弯，美航球馆的灯光消失在建筑群后面。李特闭上眼，脑子里浮现的不是今晚的胜利，而是勒布朗最后那个挂在篮筐上的画面。
那不像是在庆祝，更像是在确认——确认这座他承诺要带来冠军的城市，正在一寸寸从他手中滑走。
而李特要做的，就是让他确认得更清楚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