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韵指尖那微弱的刺痛感尚未完全消散,她淡金色的眼眸却已燃起更加炽热的光芒。
灵魂层面的异常让她震惊,而研究者的本能让她立刻将注意力转向了陆凡的肉身。
一个拥有至高魂源的存在,他的躯壳又会是怎样的?
她伸出另一只手,这次没有动用灵力,只是用冰凉的手指,带着一种审视器物的冷静,轻轻按在陆凡破损青衫下露出的手臂皮肤上。
触手温润,肌理细腻得不像话,完全不像一个经历过大战、修为尽废之人该有的状态。
更让她心惊的是,指尖传来的反馈,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质感,仿佛她触摸的不是血肉,而是某种沉睡的、内蕴神华的天外仙金。
“肉身……也有古怪。”她低声自语,指尖微微用力。
以她化神境的体魄,哪怕不动用魔力,一指之力也足以在精钢上留下凹痕。
但陆凡的皮肤只是微微下陷,随即传来一股绵密而强韧的反抗感,将她的指力无声无息地化解。
幽韵眼神一凝。
她不信邪地并指如刀,指尖萦绕上一缕极其细微、却锋锐无匹的暗紫色魔气,如同最精巧的手术刀,小心翼翼地朝着陆凡的手臂皮肤划去。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摩擦声。
魔气划过,别说破皮见血,就连一道最浅的白印都没有留下!那皮肤光滑依旧,仿佛刚才划过的只是一缕清风。
幽韵瞳孔骤然收缩。
这绝非寻常炼体功法能达到的效果!
就算是专精防御的合体境魔族,在她这蕴含破甲特性的魔气轻划下,也绝不可能毫发无伤,更何况是一个灵气枯竭、看似虚弱到极点的身体?
“修为尽废,魂不可探,体不可伤……”
幽韵收回手,看着平台上因为虚弱和剧痛而微微蜷缩的陆凡,眼神彻底变了。
之前的嫌弃、随意、乃至因为魂源反噬产生的一丝惊惧,此刻统统被一种近乎狂热的探究欲所取代。
那眼神,就像是一个痴迷于解谜的学者,突然发现了一个颠覆所有已知理论的、活生生的奇迹。
她缓步绕着验魂台走了一圈,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扫描法器,一寸寸地掠过陆凡的身体,试图找出任何不和谐之处。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奇异弧度,那不再是魅惑众生的笑,而是属于发现者的兴奋,“昏星坡这种地方,竟然能捡到这样的宝贝……”
她停下脚步,俯身,几乎与陆凡脸对脸,淡金色的眸子紧紧盯着那张灰扑扑的面具,仿佛要将其看穿。
“你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颤抖,“特殊体质?上古遗族?还是某种……连魔渊典籍都未曾记载的未知存在?”
陆凡面具下的眉头紧锁,他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目光中的灼热,那是一种将他视为绝世珍品的贪婪,比单纯的杀意更令人不适。
他想开口,却连发出一个清晰音节的力气都匮乏。
幽韵直起身,脸上的兴奋渐渐被一种极致的冷静取代。
她轻轻拍了拍手。
之前那两名烈甲魔族护卫再次无声地出现。
“带他去静思阁。”幽韵吩咐道,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慵懒,但其中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重视,“给他戴上缚灵锁。”
“是。”护卫应声,上前架起陆凡。
这一次,他们的动作明显谨慎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粗暴。
幽韵又补充道:“找两个手脚利索的侍女,帮他清理一下,换身干净衣物。
别弄死了,他现在……很珍贵。”
护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不敢多问,恭敬称是。
很快,陆凡被带离了这间冰冷的“验魂室”,穿过几条回廊,来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房间。
房间陈设简单,但干净整洁,有床榻、桌椅,甚至还有一个小窗,能透进些许光线。
这与之前想象中的牢房天差地别。
两名护卫取来一副暗沉沉的金属镣铐,镣铐上铭刻着细密的紫色魔纹。
他们将镣铐扣在陆凡的双手手腕和双脚脚踝上。
镣铐合拢的瞬间,陆凡感到一丝微弱的禁锢之力传来,主要是限制行动,对灵力似乎也有压制效果,不过他现在丹田死寂,这效果形同虚设。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缚灵锁”了。
戴上镣铐后,护卫退出房间,从外面将门关上,并留下了禁制。
过了一会儿,两名容貌姣好、但眼神有些麻木的低阶魅魔侍女端着热水和干净衣物走了进来。
她们沉默地帮陆凡擦拭了脸上的灰尘和身上的血污,换上了一套灰色的、材质普通的干净布衣。
整个过程,她们都低眉顺眼,不敢与陆凡有任何眼神交流。
做完这一切,侍女也悄然退去。
房间里只剩下陆凡一人。
他靠在床榻上,沉重的镣铐限制着他的行动,但至少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也有了一个相对安稳的栖身之所。
他尝试活动了一下手腕,镣铐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静思阁……缚灵锁……”
陆凡回味着幽韵的安排,面具下的嘴角扯出一丝无奈的弧度。
这待遇,可比预想中好了太多。
显然,他那“魂不可探、体不可伤”的特质,引起了那位幽韵大人极大的兴趣,从可以随意处置的“残次品”,升级成了需要小心“观察”和“研究”的珍贵样本。
虽然暂时安全,但处境依旧不容乐观。
风大佬和墨姐沉寂,金丹濒临破碎,力量全失,还被一个化神境的魅魔当成了解谜玩具。
他必须尽快恢复一丝力量,至少,要能重新沟通星核秘藏,或者唤醒体内的两位至尊。
陆凡闭上眼,摒弃杂念,开始全力引导体内那仅存的、散乱不堪的微弱灵气,尝试温养那布满裂痕的玲珑金丹。
每一次灵气的细微流动,都伴随着金丹碎裂般的剧痛,但他必须忍耐。
就在陆凡于静思阁内艰难尝试疗伤时,房间外,幽韵的身影悄然浮现。
她并未进入,只是透过门上的特殊晶窗,静静地看着里面那个戴着镣铐、盘膝而坐的身影,淡金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算计与好奇的光芒。
“有趣的玩具……可别让我失望才好。”她低声轻笑,身影再次融入阴影之中。
静思阁内,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流逝。
陆凡盘膝坐在硬板床上,沉重的缚灵锁扣在四肢,冰凉粗糙的触感不断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他闭着眼,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如同一个最吝啬的工匠,试图用最细微的工具,去修补那件布满裂痕、濒临破碎的绝世瓷器他的玲珑金丹。
引导灵气的过程痛苦而缓慢。
那丝微弱的灵气如同受惊的游鱼,在干涸破裂的经脉中艰难穿梭,每一次试图靠近金丹,都会引动金丹表面蛛网般的裂痕迸发出针扎似的锐痛,让陆凡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
但他面具下的脸庞,却奇异般地保持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现代社会的打磨,加上穿越后经历的生死起伏,以及九窍玲珑体自带的那份逐渐苏醒的、俯瞰凡尘的神性,让他在这种绝境中,反而抛却了无用的恐慌。
哭喊、哀求,对这个明显将他视为研究对象的化神境魅魔毫无意义,只会暴露更多的软弱。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个时辰,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幽韵依旧穿着那身便于研究的贴身长衣,缓步走了进来。
她没有刻意收敛气息,化神境的灵压如同无形的潮水,弥漫在狭小的房间内,带着审视与探究。
她走到床榻前,淡金色的眸子落在陆凡身上,仔细打量着他。
他维持着修炼的姿势,呼吸微弱,周身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只有那副缚灵锁和脸上灰扑扑的面具,彰显着他的囚徒身份。
“倒是沉得住气。”
幽韵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玩味,打破了寂静,“寻常修士落到这步田地,不是绝望等死,便是想尽办法求饶或交易。
你似乎……很安静。”
陆凡缓缓睁开眼,视线透过面具孔洞,平静地迎上她的目光。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慢慢调整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镣铐发出沉闷的摩擦声。
“哭有用吗?”
他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沙哑,语气却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如果能哭死一个化神境,我现在就哭给你看,所以只能摆烂了。”
幽韵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她见过太多囚徒的反应,恐惧、愤怒、谄媚、绝望……却极少见到这种近乎“摆烂”的平静。
这个词很陌生,但结合语境,她奇异地理解了那种“随它去”的意味。
“摆烂?”
她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指尖无意识地把玩着那枚变幻色彩的棱晶,“很有意思的说法。
意思是,放弃挣扎?”
“差不多。”陆凡试着动了动被镣铐锁住的手腕,“情况已经够坏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
既然挣扎没用,不如省点力气,想想怎么让自己舒服点。”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叫……止损。
或者,科学分配体能。”
又一个陌生的词,“科学”。
幽韵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这些词汇不属于她所知的任何语言体系,却似乎蕴含着某种独特的逻辑。
“科学?”
她向前微微倾身,兴趣被勾了起来,“那是什么?某种上古秘法的名称?还是你家乡的修炼理论?”
陆凡看着她好奇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荒谬。
一个化神境大佬,在跟他讨论“科学”和“摆烂”。
“算是一种……认识世界的方法。”
陆凡斟酌着用词,尽量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解释,“比如,观察,总结规律,然后利用规律。
就像你研究魂灵,也需要观察它们的结构,总结它们运行的规律,对吧?”
幽韵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这个“残次品”的思路,确实清奇。
将她的魂灵研究与一种所谓的“认识世界的方法”类比,角度颇为新颖。
“有趣的见解。”
她直起身,目光再次扫过陆凡的身体,“那么,用你的科学方法看看,你现在的规律是什么?金丹破碎,灵力枯竭,魂魄……嗯,暂且不论。
你觉得自己还有恢复的可能吗?”
这是一个尖锐的试探。
陆凡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思考。
然后,他抬起被锁住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小腹:“根据我粗浅的科学分析,能量守恒……呃,就是力量不会凭空消失,只会转化。
我现在的力量不是消失了,更像是被锁住了,或者转化成了维持我身体不崩溃的状态。
所以,理论上,只要找到正确的钥匙,或者逆转那个转化过程,就能恢复。”
他说的半真半假,夹杂着蓝星的概念,听起来似模似样,又有些云山雾罩。
幽韵听得眸光闪动。
能量守恒?转化?钥匙?
这些说法虽然古怪,但细想之下,与他“魂源至高、肉身不损”的状态,竟隐隐有几分契合之处。
难道他这种状态,真的是某种未知的、更高等的力量转化形式?
“有趣的推论。”
幽韵没有评价对错,只是记下了这些概念,“那么,你觉得钥匙会是什么?或者说,我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加速这个逆转过程?”
她的话里带着明显的引导,想看看陆凡会如何“求助”。
陆凡却摇了摇头,语气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这我哪知道?你是专家,我是样本。
样本的职责是尽量保持完整,配合观察。
怎么修理,那是研究员该思考的问题。
这叫……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
幽韵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囚徒”,不仅不害怕,反而以一种近乎超然的态度,把自己摆在了“被研究物”的位置上,甚至还给她划分了“职责”?
这种反常的平静和清奇的思路,像一根轻柔的羽毛,不断撩拨着她作为研究者的好奇心。
她原本只是将他视为一个珍贵的、罕见的样本,但现在,她觉得这个“样本”的内部,可能隐藏着一个更加广阔、更加颠覆认知的世界。
她看着陆凡那双透过面具依然平静的眼神,心中第一次升起一个模糊的念头:或许,短时间内不剖开他,才是更明智的选择。
她想要看看,这个灵魂和身体都充满矛盾的“东西”,接下来还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很好。”幽韵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慵懒而危险的微笑,“那就好好履行你样本的职责,保持完整。”
她说完,深深看了陆凡一眼,转身离开了静思阁。
房门关上,房间内再次恢复寂静。
陆凡缓缓松了口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
刚才那番对话,看似随意,实则每一句都在刀尖上跳舞。
他必须表现得既无害,又有足够的“研究价值”,既平静,又不能显得过于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