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焦黑,浓雾茫茫。
陆江蹲在萧景云尸身旁,指尖按在那具逐渐冷却的躯体眉心。
暗红纹路像被抽干的血线,细若游丝,却仍在皮肤下微微震颤。
残魂没散干净。他捏起萧景云一缕头发,指腹蹭过发间凝结的黑痂。那是诅咒残留的毒。
能留后患?柳如烟足尖点上残柱,腰后软剑嗡鸣。
她向来敏锐,方才那道蛰伏的目光此刻虽散了,却在她后颈烙下刺痒。
陆江摇头:翻不起浪,但...他垂眸看向掌心玄鼎印记,纹路正随着呼吸明暗交替,总有人会借这残毒做文章。
阿江。
刘砚秋的声音从身后飘来。
她捧着药箱,素白裙角沾了灰,却仍站得笔直。
她走过来,替他拂去肩头上的灰烬,指尖在他裂了道缝的衣领处顿住。那是方才被气浪掀飞时刮破的。
你已舍弃命火,不如就此放下。她仰头看他,眼底映着未熄的余烬,我们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种点草药,养只懒猫。
你躺你的,我熬我的药。
陆江伸手替她别好被风吹乱的碎发。
她发间还带着前日替老妇人煎药时染上的艾草香,让他想起三年前在茶馆角落躺平的午后——那时他以为,躺到天荒地老就是顶好的日子。
玄鼎重生,不是为了躲起来。他轻声说,指腹摩挲她腕间的玉镯,那是青囊先生临终前塞给她的,你师父让你找玄鼎传人,不是为了看他缩在草庐里晒太阳。
刘砚秋抿了抿唇,终究没再劝。
她知道他的眼神。三年前退婚那日,他蹲在破庙神台底下啃冷馒头,也是这种眼神,看似懒散,却藏着团烧不熄的火。
大楚各地有动静了。柳如烟从房梁跃下,手里攥着半卷烧焦的密报,北边有个叫玄鼎义师的,砍了三县县令;南边的镇南王把城门税翻了三倍,说是为玄鼎复国筹粮。
最离谱的是西疆,有个游方道士说自己是玄鼎三皇子,现在跟着他的流民能凑半支军队。
她把密报拍在焦黑的金砖上,纸角还沾着血:你若不出面,这天下就要乱成一锅粥。
乱不怕。韩九渊不知何时靠在廊柱上,腰间的药囊叮当作响。
他是用毒高手,此刻却捏着块芝麻糖。方才从宫门外讨的,怕的是乱得没章法。
既然有人想借你的名号,不如顺势而为。
他弹出糖纸,芝麻糖在掌心滚了滚:放出消息,说玄鼎真主将亲临江湖。
那些冒牌货要证明自己,自然会跳出来;那些想浑水摸鱼的,也得露马脚。
到时候...他舔了舔糖,眼尾微挑,剪除。
陆江盯着金砖上的密报。玄鼎义师四个字被火烤得蜷起边角,像条吐信的蛇。
他想起三年前在茶馆躺平,老乞丐敲着破碗说躺平要挑风水地。原来这天下,才是最大的风水地。
可行。他点头,但得先清了萧景云的残毒。
这事儿交给我。韩九渊抛着芝麻糖,三日前刚改良了腐骨散,专克这种阴毒诅咒。
话音未落,一阵风卷过废墟。
老乞丐的破草帽地扣在陆江头顶,他抬头,就见那老头蹲在烧焦的飞檐上,正用枯枝戳着瓦缝里的草芽。
你以为熄了火就没事了?老乞丐头也不抬,枯枝在瓦上划出深痕,命火印记才是开始。
陆江刚要问,老乞丐突然消失。
风过处,只余下他破衫上的酒气,和瓦缝里那截被戳断的草芽。
这老东西...柳如烟抽了抽鼻子,每次出现都跟放闷炮似的。
刘砚秋替陆江摘下草帽,帽檐内侧歪歪扭扭写着躺平莫贪功这是老乞丐的字迹。
她轻轻抚过那行字,抬头时正撞见陆江望着宫门外的百姓。
那些人还在跪着,额头沾着灰,却把玄鼎归来喊得震天响。
有个穿红肚兜的小娃娃挣脱大人手,举着个烤红薯往宫墙里跑,被守门的士兵抱起来时还在咯咯笑。
该发玄鼎令了。陆江收回视线,掌心玄鼎印记突然发烫。
他想起系统提示音里真龙意志的描述,又想起老乞丐的话,喉结动了动。
当夜,大楚各地的茶馆酒肆里,突然多了些穿青布衫的人。
他们往桌上拍块刻着玄鼎龙纹的木牌,压低声音:玄鼎真主七日后过江南,想见真主的,带着诚意来。
陆江站在宫墙缺口处,望着远处渐次亮起的灯火。
刘砚秋的药箱在脚边,柳如烟在屋顶翻瓦找老乞丐留下的线索,韩九渊蹲在地上调配腐骨散,药味混着焦土味钻进鼻腔。
这一躺,看来是躺不下去了。他喃喃道,指尖轻轻碰了碰玄鼎印记。
夜色渐深,有一只灰鸽扑棱棱飞过宫墙。
它爪下系着块玄鼎令,正随着夜风摇晃,在月光下投出龙形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