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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江的掌心抵在石门上。
石纹顺着指缝攀爬,像老友重逢的温度。
他每走一步,青石板上的云纹便亮了一些。这不是第一次踏足,他甚至能数出第三块砖下藏着半枚玉钱,第七道壁画里的凤凰尾羽少了三根翎毛。
镜渊的金火在前方明灭。
陆江刚要开口,指尖触到墙面凸起的浮雕,眼前骤然发黑。
玄鼎宫的琉璃瓦在火里烧得通红,龙袍男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跪在祭坛前。
他的皇冠滚落在地,金丝绣的玄鸟被血浸透,却仍在跳动。
命火无主则焚世。男子的声音混着哭腔,他咬破指尖,在婴儿心口画了道符,我封你为宿主,却不愿你承受这份罪。
婴儿突然啼哭。
男子将一缕赤金火焰按进婴儿眉心,火焰遇血便化,像滴融入墨池的金漆:去人间,做个普通人。
幻境破碎时,陆江后背全是冷汗。
他这才发现自己跪坐在地,掌心深深掐进石板,指缝渗出的血正沿着石纹流动,和幻境里那道符如出一辙。
醒了?
沙哑的嗓音从头顶砸下来。
陆江抬头,墨千山像块破抹布似的从水柱里摔下来,左肩缠着的粗布浸满血,露出半截白骨:这他娘的是初代宿主的坟。
他踉跄着拽住陆江胳膊,指向壁画。
陆江这才注意到,每幅画里的宿主,都长着同一张脸。和他,和镜渊,一模一样。
难道是转世?
分裂?墨千山咳出黑血,雪宗古籍说,命火会把宿主的执念撕成碎片。
你当年怕火,怕到连意识都甩出去......
他说的对。
镜渊的声音从遗迹最深处传来。
他站在一座青铜鼎前,鼎身刻满陆江在幻境里见过的符,金火顺着鼎足爬上他的手腕:你十二岁那年,命火第一次失控。
你怕得把自己锁进柴房,说我不要这东西
陆江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想起十二岁冬夜,柴房里的火突然烧穿房梁,他缩在角落发抖,直到老乞丐踹开破门把他拎出来。原来不是普通失火,是命火在挣脱。
你的恐惧成了刀。镜渊抬手,金火在掌心凝成陆江十二岁的脸,它把你劈成两半。
我是你不愿承认的那部分,你逃,我就替你扛着火。
放屁。陆江攥紧玄铁匕首,你杀过无辜的人。
那是你潜意识里的恨。镜渊突然笑了,和陆江生气时的笑一模一样,你恨玄鼎灭国时那些弃你而去的大臣,恨退婚时朝你扔烂菜的百姓。
我不过是把你藏在心里的刀,拿出来用了。
遗迹突然剧烈震动。
头顶的珊瑚礁簌簌往下掉,砸在陆江脚边碎成白渣。
黑衣卫!
林知远的声音混着剑鸣从入口处传来。
陆江转头,看见白无瑕踩着珊瑚礁跃进来,黑衣猎猎,腰间九把淬毒短刃在水下泛着幽蓝:新帝要命火,活要见人,死要见鼎。
林知远的剑架在她颈侧,却被她反手一肘撞开:你护不住他。
砚秋!陆江吼了一嗓子。
刘砚秋从暗礁后闪出来,银针在指尖连成串,精准扎进几处岩壁:墨前辈,稳住鼎!
墨千山吐了口血,双手按在青铜鼎上,雪宗的冰气顺着他胳膊爬进鼎身,抵消着不断上涌的热流。
陆江这才发现,鼎里的金液正在沸腾,每翻涌一次,遗迹就往下沉半寸。
没时间了。镜渊突然伸手,金火裹住陆江手腕,要么融合,要么一起死。
陆江盯着镜渊的眼睛。那是他自己的眼睛,却比他多了十年孤勇。
他想起茶馆里躺平的午后,想起柳树下签到时的月光,想起刘砚秋递给他的药碗上飘着的热气。
系统。他在心里默念,触发隐藏签到。
系统提示音炸响:【检测到上古命火源地,躺平两柱香可激活《命火始源录·补遗·自我归元》】
陆江甩开镜渊的手,一屁股坐在青铜鼎前。
他背靠着鼎,双腿伸直,玄铁匕首一声掉在脚边。像极了在破庙神台躺平的模样。
你疯了?白无瑕的短刃擦着他耳朵扎进石壁。
林知远的剑缠住她的手腕:他要做什么,我替你盯着。
刘砚秋的银针突然全部震颤,她指尖渗出血:遗迹撑不住半柱香!
陆江闭着眼。
命火从丹田窜出来,在他周身形成金红漩涡。
镜渊的身影被卷进漩涡,他的脸开始模糊,声音却清晰:记住,你不是容器......
是主宰。陆江接完这句话。
漩涡突然收缩,像被捏碎的灯笼。
镜渊最后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有释然,有不甘,最终化作一道光,钻进他眉心。
热流从头顶灌进四肢百骸。
陆江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重塑他的经脉,像春天的草芽顶开冻土——那是镜渊的记忆,是他十二岁后所有独自扛着火的日子。
当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时,陆江睁开眼。
他的瞳孔里跳动着金红双色火焰,却不再灼得他心慌。
结束了?刘砚秋踉跄着扑过来,指尖搭在他手腕上,命火......融合了?
陆江点头。
他转头看向青铜鼎,鼎身的符文突然全部熄灭,沸腾的金液缓缓凝固。
白无瑕的短刃掉在地上,她盯着陆江的眼睛,突然倒退两步:你......不一样了。
我是自己的主宰。陆江弯腰捡起玄铁匕首,语气轻得像在说今天的茶泡浓了,不是谁的容器。
遗迹深处传来的一声。
陆江抬头,最里间的石壁裂开条缝,一枚玉简从缝里掉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他脚边。
玉简表面的裂纹里,渗出极淡的金芒,像在等谁来捡。
那是......墨千山的眼睛突然瞪大。
先出去。陆江弯腰,指尖刚要碰到玉简,头顶的珊瑚礁又开始往下掉,这里快塌了。
他抄起玉简塞进怀里,拽着刘砚秋的手腕往出口跑。
林知远断后,白无瑕盯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海水重新淹没遗迹时,陆江摸了摸怀里的玉简。
隔着布料,他能感觉到上面的纹路在发烫,像在说: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