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捆绑后,描绘“晨曦计划”首个高压“晨曦计划”启动会的余震尚未平息,周一清晨,当林小溪踏入位于大厦第十八层、被临时划定为“晨曦”项目核心基地的独立办公区时,一股与楼下截然不同的、紧绷而充满电力的氛围便扑面而来。
原有的工位隔断被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更便于协作的开放式长桌和多个配备了顶级设备的独立讨论间。墙壁被粉刷成充满科技感的银灰色,巨大的智能白板和实时数据看板取代了装饰画。空气中弥漫着新设备的味道,以及一种无声的、蓄势待发的紧张感。这里不再有闲谈和咖啡间的慵懒,每一个踏入这里的人,脸上都带着明确的目标感和被高度激活的专注。
林小溪的团队被分配在靠近落地窗的区域,视野开阔,但也意味着一举一动都更为显眼。她刚放下东西,还没来得及打开电脑,项目核心组的晨会通知便已送达——九点整,一号讨论间,顾总亲自主持。
八点五十八分,核心成员陆续抵达一号讨论间。技术负责人、产品副总裁、供应链元老、资本运作的天才……个个气场强大,神情肃穆。林小溪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感觉自己像是误入巨人国度的侏儒。顾言琛踩着点步入,依旧是那身挺括的深色西装,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他没有寒暄,直接在主位落座,示意会议开始。
“时间,资源,目标。”顾言琛开门见山,身后的电子屏亮起,显示出被分解到近乎苛刻的阶段性里程碑和关键绩效指标,“‘晨曦’没有试错期,每一个节点都必须达成。任何延误,都将直接影响最终成果。”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他开始逐一过问各板块的初始方案和资源需求。轮到技术研发时,他追问底层架构的冗余设计和应对突发流量冲击的极限;问到产品设计,他质疑用户交互路径是否足够简洁到形成肌肉记忆;面对供应链,他要求提供至少三家核心元器件的备选供应商及风险预案。
问题精准、刁钻,直指每个环节最脆弱、最容易被忽视的命门。几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在他面前,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回答时字斟句酌,额角隐隐见汗。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被压缩,每一次呼吸都需要用力。
林小溪默默观察着,内心震撼于他对全局的掌控力和对细节的洞察力。这与她记忆中那个在校园里温和耐心的学长判若两人,也与那个在机场红着眼眶挽留她的恋人毫无重叠。这是一个纯粹的、为达目的可以碾碎一切障碍的掌权者。
终于,他的目光转向了市场板块。
“林组长。”他的声音没有波澜,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念一个普通的名字。
林小溪心头一紧,坐直了身体:“顾总。”
“市场是龙头,也是‘晨曦’面对外界的第一张脸。”顾言琛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像是在审视一件工具,“你的初步市场渗透方案,用户获取成本(cAc)与用户终身价值(LtV)的比率,乐观预估是多少?依据是什么?”
问题直接切入核心,关乎市场投入的效益根本。
林小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翻开准备好的资料:“根据我们基于同类生态产品和A市特定用户群体的模型测算,初期cAc\/LtV比率预计在1:3.5到1:4.2之间。依据是过去三年本地智慧生活类应用的付费意愿数据,以及我们前期小范围种子用户测试的反馈……”
她尽量让自己的陈述条理清晰,数据扎实。然而,顾言琛并没有轻易放过。
“种子用户测试的样本量只有500,是否足以支撑你对百万级用户市场的判断?”他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质疑,“模型中的‘同类生态产品’,具体指哪几家?它们的商业模式与‘晨曦’的核心差异点,是否在模型变量中充分体现并做了差异化加权?”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像手术刀般精准地解剖着她的方案逻辑。他几乎不看她,目光大多落在她提交的报告电子版上,或是看向发言的其他人,但每次她回答时,哪怕是最细微的逻辑跳跃或数据支撑不足,都能被他瞬间捕捉并犀利指出。
林小溪感到后背沁出冷汗。她意识到,在他面前,任何侥幸心理和模糊地带都是不存在的。他要求的,是绝对的严谨、绝对的数据支撑和超越常规的深度思考。
这种高压,让她窒息,却也像一块磨刀石,逼迫她飞速打磨着自己的思维和能力。她必须调动全部的知识储备和临场应变,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节奏,回应他的质疑。
会议在一种高强度、高密度的节奏中持续了一个半小时。结束时,每个人都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顾言琛最后环视全场,语气冷硬:“今天的会议只是开始。我希望各位清楚,‘晨曦’的成功,没有捷径,唯有极致。散会。”
他率先起身离开,没有多看任何人一眼。
林小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她收拾东西时,注意到技术负责人和产品副总裁低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中带着对顾言琛的敬畏,也带着一丝对她这个“空降”市场负责人的保留态度。
回到自己的工位区域,团队成员们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带着关切和紧张。他们都感受到了刚才会议上的压力。
“溪姐,怎么样?”助理小杨小声问道。
林小溪揉了揉眉心,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压力很大,要求非常高。大家抓紧时间,把我们刚才讨论到的几个数据薄弱点尽快补强,模型变量重新校准。”
她没有多说,但团队都从她凝重的神色中明白了任务的艰巨。没有人抱怨,立刻投入了工作。整个“晨曦”项目区都笼罩在一种无声的紧迫感之下。
下午,林小溪带着团队与产品、技术团队开了第一次协同会议。讨论用户画像与产品功能匹配度时,技术团队对市场部提出的几个“理想化”需求提出了实现难度和工期的问题,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下。
正当讨论陷入僵局时,讨论间的门被推开,顾言琛走了进来。他显然刚从另一个会议过来,身后跟着周铭。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在场众人。
“遇到问题了?”他声音平淡,却让争论瞬间停止。
技术负责人简要说明了分歧点。
顾言琛听完,没有看林小溪,而是直接对技术负责人说:“实现难度,是你们需要攻克的技术壁垒,不是拒绝市场需求的理由。”然后,他转向林小溪,眼神依旧没有什么温度,“市场提出的需求,必须有足以说服技术的、清晰的用户价值数据和市场回报预期支撑。拿不出,就修改需求。”
他没有偏袒任何一方,只是用最冷酷的方式指出了问题的核心——市场和技术,都必须用极致的数据和逻辑说话,情感和“我觉得”在这里毫无价值。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仿佛只是路过,顺手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但就是他这短暂的介入,为会议指明了方向。后续的讨论虽然依旧激烈,但都紧紧围绕着数据和可行性展开,效率反而提高了。
傍晚,夕阳的余晖透过落地窗,给忙碌的项目区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却驱不散那弥漫的紧张。林小溪和团队还在为完善方案奋战,键盘敲击声和低声讨论此起彼伏。
她偶尔抬起头,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目光会不由自主地投向位于项目区最里侧、那间用深色玻璃隔出的临时办公室。百叶窗没有完全拉上,她能隐约看到顾言琛在里面的身影。他有时伏案疾书,有时站在白板前凝思,有时与进去汇报的周铭或某个板块负责人短暂交谈。
他的存在,像一座沉默的灯塔,或者说,像一个不知疲倦的监工,无声地提醒着每个人目标的遥远和时间的紧迫。他们明明离得这么近,只隔着一道玻璃墙,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他没有再与她有任何直接交流,甚至连目光的交汇都几乎没有。
然而,这种物理上的靠近和工作上无法摆脱的交织,却让林小溪产生了一种极其矛盾的感觉。她怨恨他的冷酷和强势,将她绑上这架高速战车;但另一方面,看着他以那种近乎燃烧自己的方式投入工作,看着他以绝对的能力和意志引领着这个庞大的项目,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于职业崇拜和……某种被压抑的熟悉感,又在心底悄然滋生。
她想起大学时,他为了一个重要的竞赛,也是这样废寝忘食,拉着她一起查资料、做模型,眼神里闪烁着同样的专注和锐利。只是那时,他的专注里带着与她分享的热忱,而如今,只剩下冰冷的距离感。
“溪姐,这份数据核对完了,你看一下。”助理的声音将她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好。”她甩甩头,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的数字和图表中。
在这个被“晨曦”计划重新定义的空间里,他是运筹帷幄的将军,而她,是他麾下必须冲锋陷阵、不能有丝毫退缩的士兵。过去的情感,如同被冰封的河流,表面坚硬寒冷,底下是否有暗流涌动,无人知晓。
当晚十点,项目区依旧灯火通明。林小溪收到行政部通知,为大家预订的宵夜已经到了。她起身去取,路过顾言琛的办公室时,发现里面的灯还亮着,他独自一人站在白板前,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那一刻,她心中莫名地动了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