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晨光总是来得格外缠绵,鎏金铜灯悬在殿顶,垂落的珍珠串被穿堂风拂得轻轻晃动,将暖黄的光晒在铺着整张白虎皮的地面上,连兽毛的纹路都染得柔软。
沈昭阳是被颈间骤然收紧的窒息感惊醒的,那不是真的缺氧,是心脏被生生攥住的剧痛,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记忆里最滚烫的碎片:
北欧荒漠里卷着沙砾的狂风、陨石能量圈泛着幽蓝的光晕、姜临月推开她时决绝的眼神,还有那团将天地都染成橘红的爆炸火焰。
火焰里,姜临月最后那句“活下去”,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骨血里。
“临月!”
她猛地坐起身,指尖下意识地向前抓去,却只触到一片柔软的云锦被褥。
被褥上绣着鸾鸟衔枝的纹样,金线勾勒的羽翼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这触感、这纹样,都与现代世界毫无关联。
殿内的景象瞬间撞入眼帘,让她的呼吸骤然一滞:雕花拔步床的围栏上嵌着红、蓝、绿三色宝石,拼成缠枝莲的形状,宝石的光泽在光线下流转,晃得人眼晕;
墙上挂着丈许长的织锦,上面绣着百鸟朝凤,凤凰的尾羽用的是南海珍珠线,每一根丝线都泛着莹润的光,据说这样一幅织锦,要耗尽二十个绣娘半年的心血;
紫檀木梳妆台上摆着金镶玉的首饰盒,盒盖敞开着,里面的东珠、翡翠、玛瑙堆得满满当当,最大的那颗东珠有拇指大小,在光线下透着粉白的晕彩;
连手边矮几上的茶杯,都是薄如蝉翼的汝窑天青釉瓷,杯底还印着“宫”字款识,轻轻一碰,便发出清脆的“叮”声——这不是现代的任何一处地方,更不是北欧的荒漠,而是一个极尽奢华、却处处透着冰冷贵气的古代宫殿。
头痛突然袭来,像是有无数根钢针在太阳穴里搅动,连带着太阳穴突突地跳。
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像决堤的洪水,猛地涌入脑海,带着原主的情绪、习惯、甚至是那些细微的小动作,清晰得仿佛她亲身经历过一般。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昭阳”,是大晟朝皇帝萧天胤最宠爱的昭阳公主。
原主生于景和三年,母妃是先皇后林书瑶——那位以贤德闻名、却在原主六岁时病逝的皇后。
皇帝念及先皇后的情分,又怜她年幼失恃,便将她交给当时还是淑仪的顾如倩抚养。
顾如倩在先皇后去世后,对原主颇为“上心”,加上皇帝的溺爱,原主自小就养成了跋扈骄纵的性子:宫女端茶慢了半分,便会被她摔了茶杯训斥;
太监回话不合心意,便会被她罚跪两个时辰;
京城里的王公贵族家的小姐,只要不小心惹了她,她便能闹到别人府上去,直到对方捧着厚礼赔礼道歉才肯罢休。
宫中人私下里都叫她“混世魔王”,却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毕竟,她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儿,是皇帝心尖上的人。
原主的记忆里,最清晰的除了皇帝的宠爱,便是宫中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沈昭阳闭着眼,任由这些记忆在脑海中流淌,像整理商业档案般,逐一归类:
父皇萧天胤,年近四十,鬓角已染了些霜色,性格却比商场上最难缠的对手还要复杂。
他既有帝王的多疑与狠辣,当年为了巩固皇权,毫不犹豫地削了三个藩王的兵权;又有对先皇后的念旧与愧疚,先皇后的宫殿“瑶光殿”至今保持着原样,每年先皇后的忌辰,他都会独自在殿里待上一整天。
对原主的宠爱,一半是出于对先皇后的补偿,一半是因为原主的性子像极了年轻时敢爱敢恨的林书瑶。
这份宠爱是原主在宫中最大的靠山,却也是最不可靠的——上个月,原主因为不满御膳房的点心做得不合口味,砸了御膳房的灶台,皇帝起初还笑着哄她,说“朕再给你找最好的御厨”,可当齐将军(惠贵妃的兄长)进言“公主骄纵恐失皇家体面”时,皇帝的脸色还是沉了下去,虽没责罚原主,却也有三天没来看她。
淑妃顾如倩,如今是后宫四妃之首,出身名门顾家,兄长顾言是当朝宰相,权势滔天。
淑妃有一个儿子,是三皇子萧云澈,今年十八岁。
萧云澈表面上和二皇子一样,喜欢诗词歌赋,看似无心权力,可原主的记忆里,有一次深夜路过淑妃的宫殿,听到淑妃对萧云澈说“你大哥在外征战,二哥无心政事,这皇位,早晚是你的”,萧云澈当时没说话,只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至于淑妃,她对原主向来“关怀备至”:原主说喜欢新出的云锦,她第二天就能让人送来十匹;
原主被萧语柔欺负了,她会抱着原主抹眼泪,说“我的昭阳受委屈了”;
甚至原主闯了祸,她也会第一时间跑到皇帝面前,替原主求情,说“孩子还小,不懂事”。
可沈昭阳在这些“关怀”里,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每次淑妃替原主求情时,总会不经意地提一句“公主性子像先皇后,直率得很”,看似是在夸原主,实则是在提醒皇帝“先皇后当年也因过于直率,得罪了不少朝臣”;
每次原主和萧语柔起争执,淑妃总会在原主耳边说“语柔有惠贵妃撑腰,咱们昭阳只有陛下疼”,看似是在替原主抱不平,实则是在挑唆原主与萧语柔争斗,让她们两败俱伤。
大公主萧语柔,是惠贵妃齐皎皎的女儿,今年十六岁。
惠贵妃出身将门,兄长齐烈是当朝大将军,镇守京城,手握京畿兵权,在后宫里,惠贵妃仗着母族势力,向来与淑妃分庭抗礼。
萧语柔继承了惠贵妃的高傲,自视甚高,总觉得原主不过是个没了生母的公主,凭什么占着“先皇后之女”的名头和皇帝的宠爱?
两人从小就不对付,小到一块点心、一支发簪,大到皇帝的赏赐、宫宴上的座位,都要争个你高我低。
上次宫宴,原主因为皇帝把靠近御座的位置赏给了萧语柔,当场就掀了桌子,哭着闹着要皇帝废了萧语柔的大公主封号,最后还是皇帝好言哄了半个时辰,又赏了她一对东珠耳环,才把事情压下去。
四皇子萧云逸,是荣嫔许子泠的儿子,今年十七岁。
荣嫔出身普通,父亲只是个从五品的翰林院编修,在后宫里一直很低调,从不多言多语,每天只在自己的宫殿里看书、养花。
萧云逸也继承了母亲的性子,不喜争斗,专心读书,是京城里有名的“贤王”,连太傅都常夸他“有君子之风”。
他对原主颇为照顾,每次原主被萧语柔欺负,都是他悄悄帮原主解围——上次原主被萧语柔锁在御花园的假山里,是萧云逸带着太监找到她,还把自己的披风脱下来给她披上;
原主闯了祸,也是他在皇帝面前帮原主求情,说“妹妹年纪小,只是一时贪玩”。原主虽然跋扈,却对这位四哥有着几分依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留一份给萧云逸。
除了这些常接触的人,记忆里还有几位皇子:
大皇子萧云珩,是柳贵妃的儿子,今年二十五岁,常年在外征战,镇守北疆,据说战功赫赫,却很少回京城,柳贵妃也因为儿子常年在外,性子变得寡言,常年深居简出,从不参与宫斗;
二皇子萧云宴,生母早逝,由太后抚养长大,今年二十岁,醉心诗书,对皇位毫无兴趣,每天都在自己的宫殿里与文人雅士谈诗论画;
五皇子萧云笙,是惠贵妃的小儿子,今年十七岁,性子和萧语柔一样高傲,仗着母亲和舅舅的势力,在宫里也是横行霸道,经常和原主抢东西。
就在昨天,皇帝得了西域进贡的一支珊瑚簪,簪子通体赤红,上面还嵌着两颗鸽血红宝石,极为罕见。
皇帝本想赏给原主,可萧语柔在一旁撒娇,说自己最近得了风寒,想要这支珊瑚簪“讨个喜庆”,惠贵妃也在一旁帮腔,说“语柔是姐姐,让着妹妹也是应该的”,皇帝架不住萧语柔的软磨硬泡和惠贵妃的面子,便把珊瑚簪赏给了萧语柔。
原主得知后,气得当场就炸了,冲到御花园去找萧语柔理论。
两人争执间,萧语柔故意推了原主一把,原主没站稳,摔在了假山上,后脑勺磕到了石头,当晚便没了气息——这便是她的意识得以进入这具身体的契机。
“昭阳公主……先皇后之女……”沈昭阳低声呢喃,指尖划过被褥上精致的鸾鸟纹样。
她曾是沈氏集团的掌权人,在商场上见惯了尔虞我诈,从谈判桌到董事会,从应对竞争对手的恶意并购到处理公司内部的权力斗争,她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了一颗铁石心肠。
可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穿越到古代的皇宫里,成为一个被宠坏的、看似尊贵却毫无自保能力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