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中心地下解剖层,无影灯惨白的光线取代了现场勘查灯的冷芒,将一切照得无所遁形。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福尔马林混合的冰冷气味,试图压制,却无法完全掩盖从运输袋中逸散出的、更为复杂的腐败甜腻与化学材料的味道。
两具孩子的尸体与两个“父母”人偶已被分别安置在不同的解剖台上。
苏棠换上了深蓝色的无菌手术服,戴着手套、口罩和护目镜,全副武装。
今天她的助手,是一个刚从医学院毕业不久的年轻法医,脸色比身上的白大褂还要苍白几分,眼神躲闪,不敢直视那两张依旧保持着安详微笑的“人脸”。
“开始吧。”
苏棠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平静无波,仿佛眼前不是诡异的案件,而是一次寻常的检验。
她首先走向父亲“程标铭”的人偶。
她没有急于下刀,而是再次进行外部检查。
指尖划过硅胶皮肤的纹理,感受着那逼真却又毫无生气的触感。
她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人偶的头发根部——植入得极其精细,几乎与真人毛囊无异。
甚至能在发际线附近找到几根仿真度极高的“新生毛发”。
“记录,”
苏棠开口,助手连忙拿起记录板,
“外部检查,人偶‘程标铭’,硅胶皮肤仿真度极高,毛孔、纹理、肤色渐变接近完美。”
“毛发为真人头发植入,工艺精湛。初步判断,制作参照物极为精确,可能使用了真人模具或高精度3d扫描数据。”
接着,她拿起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
刀尖轻轻抵在“程标铭”的胸口。
助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苏棠手腕稳定,力道精准地划了下去。
没有血液,没有组织层次。
刀锋过处,是致密的、米白色的高级医用硅胶层。
她沿着胸骨中线向下切开,打开了一个“Y”字形的创口,露出了人偶的内部。
内部并非想象中的填充棉絮或简单支架,而是精密的机械关节结构和部分仿生肌肉纹理的硅胶塑造。
金属骨架泛着冷光,关节处使用了轴承和微型液压杆之类的装置,以确保其能够被摆出特定姿势并稳定维持。
“看看这内部结构,”
苏棠用手术刀刀背敲了敲那金属的胸腔骨架,发出清脆的“叩叩”声,她甚至略带调侃地对助手吐槽,
“关节比我的办公椅还灵活。凶手要是把这心思用在正道上,说不定能拿个工业设计奖。”
助手看着那人偶内部冰冷的机械和外部微笑的人皮,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滚动了一下,勉强忍住不适。
助手喉结滚动了一下,勉强应道:“苏、苏姐……这太……”
“太变态了?”
苏棠接话,语气听不出波澜,只是摇了摇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年轻人,心理素质有待提高啊。干我们这行,有时候面对的不是自然的死亡,而是人心的疯狂造物。习惯就好,虽然……最好别习惯。”
她不再多言,专注于手上的工作。
她仔细检查着内部的机械结构,试图找到品牌或编号,一无所获,显然是定制或经过打磨处理。
随后,她的目光被脊柱位置的几处异常吸引。
那里的硅胶包裹下,隐约透出不同于金属颜色的、略显灰白的质地。
她小心翼翼地用解剖刀和镊子,剥离开覆盖其上的硅胶层。
露出的东西,让即使是她,也动作微微一顿。
那是几段经过精细处理、表面被打磨得异常光滑的……人类指骨。
它们被巧妙地嵌入机械脊柱的特定凹槽中,作为结构支撑的一部分,与冰冷的金属紧密贴合。
紧接着,在胸腔靠近心脏的位置,她同样剥离硅胶后,发现了被切割并抛光过的、属于人类的肋骨碎片。
它们被镶嵌在仿生胸腔的内壁上,排列出一种近乎装饰性的 样式。
苏棠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她沉默了几秒,继续操作,对“李慧思”的人偶进行了同样的解剖。
结果几乎一致:顶级硅胶外皮,精密机械内构,以及在关键位置,发现了经过处理的人类骨骼组件——主要是指骨和肋骨。
“记录,”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
“确认人偶‘程标铭’、‘李慧思’内部关键结构部位,嵌有经过精细处理的人类骨骼成分,初步判断为指骨及肋骨碎片。”
“骨骼表面处理工艺特殊,无软组织残留,无法现场进行个体识别。骨骼与机械结构结合方式……具有一种扭曲的‘仪式感’或‘展示欲’。”
“现在采样。”
苏棠冷静地吩咐助手,语气不容置疑。
她亲自使用洁净的骨钳和取样袋,从两个人偶体内,分别提取了数段指骨和肋骨碎片样本。
同时,她也小心地从头皮部位,采集了多处头发样本,连同毛囊一起封存。
“立刻将这些骨骼样本送往法医人类学实验室,进行dNA检验,与孩子程寒、程心的dNA进行比对,确认是否来自其生物学父母。”
“同时,将头发样本也送去做dNA分析,并检查其微量元素及形态,尝试判断来源个体的生活习惯或健康状况。”
“所有机械部件和硅胶材质,拍照后移交物证技术部门,进行溯源分析。”
“明白!”
助手强忍着不适,郑重地接过样本袋,快步送往相关实验室。
他知道,这些冰冷的物证,此刻承载着揭开恐怖真相的关键重量。
完成人偶的初步“解剖”与采样后,苏棠走到一旁的孩子尸体解剖台。
两个孩子体型偏瘦,皮下脂肪较薄,符合长期营养摄入不足或吸收不良的特征。
对程寒和程心的解剖,证实了他们是真的死者。
没有明显外伤,内脏呈现明显的窒息性改变,符合神经毒素导致呼吸麻痹的特征。
毒理检测需要时间,但苏棠根据经验初步判断,是某种复合型生物碱毒素,作用迅速。
死亡时间,根据胃内容物消化程度和尸僵、尸斑的综合判断,大约在3至5天前。
这个时间点,与“父母”人偶所呈现的“状态”形成了残酷的对比——真正的父母,恐怕早已遇害,并被制成了人偶的“一部分”。
苏棠脱下手套和手术服,走到一直在隔壁观察室透过玻璃关注进度的陆珩面前。
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锐利如刀。
“基本清楚了。”
她言简意赅,
“那对‘父母’,是顶级工艺的人偶,但不仅仅是人偶。内部嵌入了经过处理的人类骨骼,极大概率属于真正的程标铭和李慧思。”
“我已经取样送检,正在与两个孩子进行dNA比对,以最终确认骨骼来源。 头发也是真人的,同样送检。””
她顿了顿,继续道:
“两个孩子,程寒和程心,死于神经毒素,死亡时间大约3到5天。他们生前……”
她回想起尸检时发现的细微迹象,
“可能经历过一段时间的药物控制,而且……他们还营养不良。”
“案件性质很明确了,”
苏棠总结道,声音冰冷,
“这不是集体自杀,也不是简单的意外。这是有计划、有预谋的他杀。凶手很可能杀害了真正的父母,用他们的一部分‘重塑’了不会反抗、永远微笑的人偶。”
“然后,他控制了孩子,最终在某个他认为‘合适’的时间点,不知道为什么选择清除了这俩孩子,完成了这个他心目中扭曲的家庭静态展示。”
焦点无比清晰地摆在了面前:
真正的父母(至少是他们的剩余部分)在哪里?
是谁,拥有如此精湛的工艺、冷静到残酷的心态,以及如此扭曲的执念,来导演了这一切?
他布置这个场景,究竟是为了什么?
陆珩听着,脸上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
他看向解剖台上那两具幼小的尸体和两个被剖开的人偶,眼神深处是翻涌的怒火与决心。
“等结果出来,同时并线调查!”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决,
“查所有与这家人有关联,具备相关技能和动机的人!我要尽快知道,这个‘艺术家’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