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小胖他们说你是个体户，没出息！朵朵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进家门，把印着为人民服务的绿色书包狠狠摔在凳子上，小脸气得通红，眼圈里还噙着委屈的泪水。
正准备和陈锋商量新厂房电路改造的林婉秋脸色一白，手里的图纸滑落在地。陈锋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蹲下身，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珠，声音异常平静：朵朵，告诉爸爸，小胖还说什么了？
冲突直接而尖锐——社会对个体户的偏见已经蔓延到下一代，伤害到了女儿的自尊。目标明确：陈锋必须立刻修复女儿内心的创伤，扭转她的认知，让她为自己父亲从事的事业感到骄傲，同时也要让那些带着有色眼镜的人看到的实力。
朵朵抽噎着，断断续续地复述：他说……说他爸爸在国营厂，是工人阶级，最光荣！你……你是个体户，是……是投机倒把，没单位，没保障，以后我上学都抬不起头……她越说越委屈，扑进陈锋怀里，爸爸，我们真的是没出息吗？
林婉秋走过来，心疼地搂住女儿，看向陈锋的眼神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这个年代，二字仿佛带着天然的光环，而个体户却常常与不务正业画上等号。
放他娘的狗屁！陈锋还没说话，跟着进来汇报工作的大刘忍不住爆了粗口，他气得脸都红了，锋哥，这他妈谁家的小兔崽子胡说八道！咱们厂子解决了多少人吃饭问题？咱们交了多少税？
陈锋拍了拍大刘的胳膊，示意他冷静。他把朵朵从怀里拉出来，看着她的眼睛，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种沉稳的力量：朵朵，你相信爸爸吗？
朵朵用力点头：
陈锋站起身，拉起女儿的小手，走，爸爸带你去个地方。
陈锋没有带朵朵去办公室，而是直接带她走进了机器轰鸣的生产车间。他指着正在高效运转的和面机、封口机，指着穿着统一围裙、忙碌而专注的工人们，声音清晰地穿透机器的噪音：
朵朵，你看，这些叔叔阿姨，以前很多人没有工作，现在在爸爸的厂子里，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养家糊口。爸爸每个月给他们发工资，加起来要发好几千块！这难道不是出息吗？
他又指着角落里堆放着的一箱箱即将发货的辣条和香辣酱：这些产品，是爸爸和叔叔阿姨们一起做出来的，全城很多很多商店都在卖，很多小朋友和大人都爱吃。我们靠自己的本事，做出大家喜欢的东西，这难道不是光荣吗？
朵朵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听着爸爸掷地有声的话语，小脸上的委屈渐渐被好奇和思考取代。
陈锋带着她走到车间门口，指着那辆崭新的幸福250摩托车：你看那辆摩托车，全县城也没几辆！这是爸爸用堂堂正正挣来的钱买的！是为了让妈妈工作更方便！小胖爸爸的国营厂，能给他家买摩托车吗？
朵朵看着那辆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摩托车，想起妈妈骑着它时邻居们羡慕的目光，眼睛一下子亮了，用力摇头：不能！小胖妈妈骑的是自行车！
陈锋蹲下来，平视着女儿，朵朵，你记住，出息不出息，不看你在什么单位，而看你有没有本事，能不能为社会做贡献，能不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爸爸的公司，叫婉锋食品有限公司，爸爸是公司的经理，妈妈是管钱的财务总监！咱们不偷不抢，凭本事吃饭，比谁都光荣！下次再有人这么说，你就挺起胸膛告诉他——我爸爸是公司经理，我妈妈骑摩托车！我们家生产的婉锋辣条和香辣酱，全城最好吃！
朵朵听着爸爸的话，小胸脯不知不觉挺了起来，眼中的泪光早已被一种闪亮的自豪感取代。她用力点头，大声说：嗯！爸爸，我记住了！我们家的辣条最好吃！我爸爸最厉害！
第二天，朵朵背着书包，昂首挺胸地走进了教室。当小胖和其他几个孩子又用带着优越感的眼神看她时，朵朵没有像昨天那样躲闪或哭泣。她走到小胖面前，声音清脆而响亮，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底气：
王小胖，我爸爸不是没出息的个体户！他是婉锋食品有限公司的经理！我妈妈是财务总监，她骑摩托车上班！我们家生产的辣条和香辣酱，全城的人都在买！比你爸爸的国营厂厉害多了！
她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孩子们中间引起了小小的骚动。、、摩托车全城都在买……这些词汇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全新的、令人羡慕的形象。原本还有些附和嘲笑的孩子，此刻都闭上了嘴，好奇又羡慕地看着朵朵。小胖张红了脸，想反驳，却一时找不到更有力的话。
下午放学，班主任李老师特意在校门口等到来接朵朵的林婉秋，笑着对她说：朵朵妈妈，今天朵朵在班上可神气了！还给大家分享了你们家的创业故事呢。现在孩子们啊，都知道她爸爸是了不起的企业家了！我们正打算以此为主题，开一个职业不分贵贱，行行出状元的班会呢！
林婉秋看着身边女儿骄傲的小脸，心中百感交集，那是被尊重、被认可的喜悦。她紧紧握着朵朵的手，对老师感激地笑了笑。
晚上，陈锋听着林婉秋复述老师的话，看着女儿熟睡中还带着笑意的脸庞，心中满是欣慰。他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对林婉秋说：看到没？咱们的努力，不仅改变了生活，也在改变别人的看法。朵朵以后，一定能挺直腰杆做人。
林婉秋依偎在他身边，柔声道：是啊，孩子终于可以自信起来了。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语气带着一丝新的期待：不过，锋哥，今天李老师的话倒是提醒了我。咱们现在在社会上，尤其是在那些有文化、有固定工作的人眼里，形象是不是还是有点……那个？咱们是不是也该主动做点什么，让这两个字，不仅仅是好吃，更代表一种……一种被更多人认可和尊重的形象？
陈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这无形的社会认同壁垒，又该如何去打破，才能让真正立于不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