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大礼堂的吊灯很亮,追授仪式刚开始。
中将刚念出“秦翊”两个字,第一排的小川就攥紧了胸前的校徽。
她借了学长的常服来穿,肩章压得锁骨疼,听到“牺牲”那一刻,像被人打了一拳,喉咙发腥,眼睛发烫。
“全体肃立,为烈士默哀。”
军号响起时,她的指甲掐进了掌心。
三天前在边境山坳,秦翊还替她扶了下帽子,机械手指擦过耳尖,有点温热:“小川,明天去听仪式,替哥向老首长敬个礼。”
现在所有人都低着头,她却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我哥还活着!”
她猛地站起来,常服下摆撞翻了桌上的茶杯。
瓷片碎裂,惊得礼兵枪杆一震,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她。
中将握着话筒的手一顿,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来——这姑娘是军校学员,肩章还是新的。
“报告首长!”她声音发抖,但站得笔直,“秦翊是我哥!他三天前还在边境界碑教孩子唱《英雄赞歌》!”她掏出手机,划开直播视频——画面里秦翊举着带血的旗,背景是童声合唱,“你们看!这是他!”
后排有人倒吸一口气。
那面“蛟龙”旗认得人——三年前t岛战役,陈铮队长用急救包红布缝的,插上了台北101楼顶。
中将摘下眼镜擦了擦,盯着屏幕:秦翊手腕缠着渗血的纱布,机械臂关节沾着红土,那是边境雷区才有的。
“学员同志,”他声音稳住,“名单是战区联指核过的。秦翊分队长执行境外任务时遭遇伏击,医疗记录显示他……”
“医疗记录是假的!”小川打断,“我上周去301医院送文件,看见他的病历本在院长桌上!神经修复要三个月观察期,他根本没死!”
“小川。”
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小豆挤过来,白大褂还没穿好,手里攥着半张军籍注销书。
她肩上的护士勋章闪了下光,眼角泪痣被泪水晕开:“秦队的情况,只有我们几个知道。”
空气一下子静了。
中将盯着她胸前的“战地功勋护士”勋章——那是t岛巷战背伤员跑三条街换来的。
他按了下耳麦。
三秒后,肩膀松了一下,对小川点头:“你跟我到后台。”
千里外,疗养院病房。
秦翊靠在床上,盯着墙上的老电视。
消毒水味刺鼻,太阳穴贴着电极片,电流在脑袋里噼啪响。
电视正播追授仪式,小川涨红的脸一闪而过,他嘴角动了动,机械手指敲了敲床头的搪瓷缸——阿龙之子昨天塞给他的,底下还粘着半块没化完的薄荷糖。
“让他们以为我死了也好。”他低声说,声音混在修复舱的嗡鸣里,“那些盯着‘蛟龙’的人,也该放松了。”
窗外梧桐叶沙沙响,风吹散了这句话。
深夜十点,疗养院保安抬头看监控。
三伏天,他后颈发凉——305病房的门开了条缝,可画面里没人进出。
他揉了揉眼,再看时,一个穿灰西装的男人已经坐在秦翊床边,金丝眼镜反着光。
“沈砚。”秦翊扯下电极片,机械臂的齿轮声在屋里格外清楚,“你是绕开监控进来的?”
“总得给‘烈士’留点清净。”国安情报官推了推眼镜,从包里拿出黑档案袋,封条印着“中央军委·特别行动组”。
“代号‘薪火’,重启。”
秦翊的手停在袋子上。
他记得十年前,祖父的老战友在图书馆拍他肩膀:“小翊,哪天要去境外拔钉子,组织会给你个新名字——薪火。”
“你不再归任何部队管。”沈砚翻开档案,“但能调卫星、跨战区情报、境外潜伏组。任务在第三页。”
秦翊扫了一眼:南洋基金会(资助分裂分子)、脚盆鸡右翼据点(藏731新证据)、白头鹰智库(炮制‘龙国威胁论’)……最后一页是空白签名栏,下面一行小字:行动期间现役身份自动注销,牺牲后不立碑、不公开。
“行。”他应了一声,声音轻得像叹气。
钢笔划破纸的瞬间,机械臂突然发热——十年前t岛战役,弹片炸碎右臂留下的毛病。
沈砚看着他指腹渗出血,混进签名里,忽然想起三天前直播结尾:秦翊说,“只要还有孩子能说出‘阿龙是谁’,我们就赢了。”
“需要什么支援?”
“给小川带句话。”秦翊把档案推回去,“别为我闹。她该当将军,不是哭哭啼啼的小妹。”
沈砚起身,月光照到他鞋尖。
走到门口,他又停下:“小豆交了军籍注销书,院长骂她疯了。”
秦翊睫毛颤了下。
他想起t岛那晚,小豆蹲在废墟里缝他伤口,止血钳碰在机械骨上叮当响:“秦队,等打完仗,我要开个诊所,专门给老兵看头疼。”
“她本来能当主任医师。”沈砚声音低了,“但她说……”
“她说,‘正因为我是普通人,才更要让他知道,有人愿意一起走。’”秦翊接上,低头看着手上的血痕,“我知道。”
同一时间,村头老槐树下。
阿龙之子打了个手势,十二个少年立刻散开。
月光穿过树叶,在他们背上的木枪(竹条和红布扎的)上投下影子。
身后十二棵樟树,阿龙、陈铮、小棠的名字被红绸包着,风一吹,掀开一角,露出新描的金漆——孩子们拿压岁钱买的。
“停。”阿龙之子比出“集合”,喉结动了动,“林叔说,手势要快、准、狠。刚才小毛的‘警戒’慢了半拍,真在雷区就危险了。”
“阿龙哥!”
小川从村口跑来,脱了常服,穿了件旧蓝布衫,手里捏着一张信——秦翊走前塞她枕头下的,字迹带着机械笔的压痕:“别叫我英雄。叫我秦翊。”
阿龙之子迎上去,裤脚沾了露水。
她眼睛肿着,却在笑:“我哥说,要叫他名字。”
“秦翊。”他轻声念,月光照在他胸前的红漆印子上——昨天刻碑蹭的,“秦翊。”
远处公鸡打鸣,小川忽然抬手:“看!”
樟树上的红绸被风卷起,在晨雾里像旗帜一样翻飞。
边境渡口,雾比三天前更重。
秦翊拄着碳纤维拐杖站在船头,机械臂的声音混着潮水,像某种老战歌。
他穿蓝布衫,裤脚卷到小腿,船老大却打了个寒颤——这人眼神太静,像当年陈铮队长登陆前看对岸的样子。
“开船。”他说。
船老大刚伸手解绳,山岗上突然亮起一点红光。
沈砚站在界碑旁,手里加密器闪着蓝光。
他按下最后一个键,对着风说:“‘薪火’已点燃。”
桨划开水面的刹那,秦翊手机震了。
小豆发来定位:南洋某港口,一辆红十字救护车停在码头。
他低头笑了,机械手指摩挲着口袋里的糖纸——阿龙之子塞的,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等你回来教我们拆雷。”
浓雾慢慢吞没了船影。
山岗上,沈砚手机跳出一条新闻推送,他没看完就关了。
风掀起西装下摆,界碑上的铜铃响了,清脆一声,仿佛千万人在说:
“我们,回来了。”
地球另一端,新闻编辑部。
主编看着“内部消息”,指尖敲了敲桌:“准备头版——前‘兵王’秦翊因伤重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