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天塌了。
清晨微光未现,网络已陷入风暴中心。
一段视频如野火燎原,在各大平台疯传。
画面昏暗,地铁站台。
秦翊立于尸骸之间,军靴踩碎一副眼镜,“咔嚓”声刺耳放大,像钉子刮过神经。
他嘴角上扬,右颊旧伤抽动,眼神冷得像烧尽的灰烬。
标题血红:“兵王屠戮爱国青年!国家暴力机器曝光!”
舆论瞬间崩盘。
楚瑶十指翻飞,键盘敲出残影。
数据流在眼前滚动,服务器嗡鸣低沉。
她脸色铁青——视频是假的,但那冷笑,却是从秦翊真实战斗记录里扒出来的微表情模型拼成的。
**“烛火”用他的脸,演了他的罪。
**
更糟的是,国内一批大V同步转发,评论区炸成乱麻。
“他是英雄还是刽子手?”
“我们到底在为谁欢呼?”
“真相呢?给个说法!”
质问如刀,割裂信任。
秦翊坐在行军床上,手机蓝光映着他死灰般的脸。
他盯着屏幕里的“自己”,手指僵冷,心口像被铁链绞紧。
这一仗,不在战场,而在人心。他输不起。
“跟我走!”周医生猛地掀帘冲进来,一把拽起他,“别装没事,你得去检查。”
医疗车上,电极片贴上太阳穴,脑电图滴滴作响。
波形紊乱,像雪花屏。
“颞叶异常放电,”周医生推了推眼镜,语气不容糊弄,“加上闪回、幻听、情感钝化……老秦,你这是严重应激反应,再拖下去,脑子会自己骗你。”
秦翊没吭声。帐篷里只剩仪器单调的滴答。
良久,他干裂的嘴唇微动,声音轻得像风:
“你们……真的只是我脑子里的幻觉吗?”
手探进内袋,摸出那半张焦黑名单。
指尖摩挲着模糊字迹,纸边硌得掌心发疼。
幻觉?
他记得陈铮搭他肩头教看星星,松针味混着笑声飘来;
记得赵伯吧嗒吧嗒抽旱烟,哼着跑调《山河令》,烟丝焦苦钻鼻;
记得父亲临终抓着他手,枯瘦的手烫得像烙铁:
“咱们家的人,宁可站着让人骂,也不能让兄弟的名字白白死了,没人记得。”
心跳停的那一刻,监护仪拉出长长的直线。
这些记忆有温度,有气味,有声音。
若连它们都是假的,那他还剩什么?
正沉默到窒息,角落电视突然炸响:
“……获救人质今日与家人团聚,现场感人至深……”
帘布“哗啦”一掀,小雨跌撞冲进来,脸涨得通红,喉咙哽住发不出声,只拼命指向屏幕。
画面上,一个女孩被母亲搂在怀里痛哭。
她手腕上,戴着一条五彩手链——红黄蓝绿交织,阳光下泛着温润光。
小雨哆嗦着掏出手机,翻出一张旧照:两个女孩笑着依偎,姐姐林小雨身旁的女孩,腕上正是同款手链。
她指着电视,又指照片,眼泪决堤,用力点头——那是她姐亲手编的,送人当礼物的!
秦翊脑中“轰”地炸开!
“活着的人,”他嗓音发颤,却带了火,“活着的人,才是最硬的证据!”
他猛地起身,眼底战意重燃:
“立刻联系所有获救人质家属!让他们把孩子回家后的视频全发网上——吃饭、写字、哭、笑,哪怕刷牙都行!只要是真事儿,就给我往死里发!用活生生的日子,砸烂那段死人戏!”
当晚,楚瑶终于撬开境外服务器缓存。
“‘烛火’蠢啊,”她咬牙冷笑,“系统每72小时自动备份日志,AI监控后台还在录屏。”
她截出伪造视频前的原始片段——画面晃动,地铁车厢摇晃。
秦翊单膝跪地,小心将染血军牌挂上小雨脖子。
他没说话,只用手语,一笔一划:
楚瑶鼻子一酸,眼眶红了。
她连夜剪辑,只加一行字:
视频一出,全网炸锅。
压下的声音全涌上来——
“那天他真的来过!”东海大学学生晒军训合影,秦翊站在队列里,笑得腼腆,阳光打在肩章上,反光刺眼。
“林小雨爱吃糖炒栗子,昨天还来我店,说回来真好。”县城小吃摊老板晒手写菜单,油渍斑斑,一行字写着:“小雨,糖炒栗子,多加糖。”
白发老人对着镜头哽咽,胸前军功章锃亮:
“我儿子也叫陈铮,缉毒警,三年前牺牲了!他没死在地铁里!你们拿烈士名字骗人,良心让狗吃了?!”
话落,收音机沙哑响起《山河令》。
真实的生命细节,汇成洪流,冲垮谎言。
真相,在普通人手里,回来了。
秦翊独自登上营地旁的高地。
山风猎猎,吹得空袖管啪啪拍打臂骨。
他望着山下城市,万家灯火如星海铺展,车流如河,人声隐约。
小伍气喘吁吁跑上来,立正:
“队长!‘烛火’最后留了句话——‘只要没人记得名字,牺牲就毫无意义。’”
秦翊闭了闭眼。
他摘下头盔,露出布满血丝的双眼,走到通讯设备前,按下全域广播。
沙哑而坚定的声音,穿透电波,传遍战区,传上网海:
“现在开始,我要念每一个人的名字。”
从林小雨念起,念到爆炸中瘫痪的女孩,连她家乡的土名叫“阿囡囡”都念了;
念到阿杰,念到他娘寄来的信——错字连篇,泪痕斑斑,说“对不起娃,妈被人骗了”;
念到陈铮,念到赵伯……
三百二十七个名字,三百二十七段滚烫往事。
最后一个音落下,他几乎脱力。
就在此时,夜空骤然炸开烟火。
国庆预演,焰火如金莲绽放,照亮天幕。
秦翊仰头,光雨倾泻。
他仿佛看见陈铮咧嘴笑,父亲点头,战友列队敬礼。
他们站在最亮的那片光里,无声地说:
喧嚣退去,寂静更深。
真正的战场,还在前方。
他站在高地上,任夜风吹干泪痕,等黎明,或下一记冲锋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