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落座后,田玉兰笑着接过李秀莲递来的热茶,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已换上温婉的笑容:
“大姐别忙活了,快坐着歇会儿。”
她说着朝门外招招手,等候在院里的司机立刻提着大包小包进来。
“都是些潭州的特产,给大哥大姐尝尝鲜。”
她接过一个精致的礼盒,里面是上等的君山银针,“知道王大哥爱喝茶,这茶回甘好。”
又取出件羊绒外套给李秀莲比划,“今年冬天冷得早,大姐出门买菜时添件厚的。”
王老实搓着手连连说“太破费”;
李秀莲抹着眼角念叨“这得花多少钱”。
田玉兰笑着说:
“你们帮我把石安养的这么好,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这点礼物不足以表达感谢之情!”
王石安则在帮忙张罗着饭菜,灶屋里飘起腊肉的香气,混着茶香,把二十多年错过的光阴都炖成了滚烫的人间烟火。
就在这时,院子里想起摩托车的声音。
“哥!哥!听妈说你回来了!”
王石安正在灶屋里用碗装着菜,就听见王望祖咋咋呼呼的叫喊声。
“望祖回来了,洗手准备吃饭!”
王石安回头回应着。
“好勒!”
王望祖停好摩托车,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堂屋,带进一身寒气。
他一眼就看到桌上锃亮的工具箱,脚步猛地顿住,惊喜地喊出声:“哥!这、这是……?”
王石安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笑着用下巴指了指田玉兰:
“是我妈给你准备的。”
王望祖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田玉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声音也轻了下来:
“阿姨……这太贵重了……”
田玉兰柔声说:“你是望祖吧!常听石安提起你。
听说你开了个机械加工店,阿姨为你高兴。
阿姨也不懂这些,就托人找了这套德国工具,工具趁手,干活也顺心些。年轻人创业不容易......”
“谢谢阿姨!我就不客气啦!”
说着就把工具箱提进了摩托车的后尾箱。
李秀莲骂到:“臭小子,一身机油也不知道收拾一下,你也好意思。”
“吃饭了!”王石安把菜摆上桌,“我打电话回来,娘把菜都准备好了,我只是摆出来而已!妈,快来尝尝。”
田玉兰听了一愣,这小子为了分辨称呼,一个喊娘,一个喊妈。
她与李秀莲相互一笑。
“这样也好!走吧,去吃饭。”李秀莲招呼着田玉兰。
王老实拿出来一壶农村自酿的散装米酒,给自己倒上一杯,又给石安两兄弟各倒上一杯。
李秀莲拿出来一瓶果汁,给田玉兰和自己也各倒了一杯。
王老实举起倒满米酒的杯子,脸色因激动而泛红,话未出口,眼圈先有点湿了:
“玉兰妹子,这第一杯酒,我……我敬你!石安能找到你,我们这心里压了二十多年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高兴!我是真高兴!”
李秀莲也端起果汁,声音哽咽地接话:
“是啊,妹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石安有两个妈疼,这是他的福气,也是咱们两家的缘分!”
田玉兰赶忙双手举杯起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大哥,大姐,应该是我敬你们!是你们给了石安一个家,这份恩情,我记一辈子。”
她仰头将果汁饮尽,动作干脆,带着湘西女子的爽利。
王望祖机灵地给田玉兰夹了块腊肉:“阿姨,您尝尝这个,我娘自己熏的,外面买不着这味儿!”
王石安则给李秀莲舀了勺鸡蛋羹:“娘,您吃这个,软和。”
一顿饭,就在这样互相夹菜、其乐融融的氛围中开始了。
几杯酒下肚,王老实的话也多了起来,开始讲王石安小时候的糗事,如何淘气上房揭瓦,如何夏天偷跑去河里洗澡挨揍……王望祖在一旁不时补充爆料,引得满桌笑声不断。
田玉兰专注地听着,时而开怀大笑,时而悄悄抹泪。
这些她缺席的、平凡却鲜活的岁月,通过这些带着烟火气的讲述,一点点变得具体而清晰,填补了她心中巨大的空白。
晚饭后,李秀莲去收拾桌上的残局;王老实和儿子王望祖还在喝着酒吹着牛。
王石安借口说酒量差,喝不下了,说带母亲田玉兰去村里走走。
母子俩沿着村边熟悉的小路散步。
冬日的夕阳把田野染成一片暖金色。
“妈!”
王石安开口,语气是经历沉淀后的平静。
“这次带您回来,我心里好像更踏实了。我知道我的根在这里,也知道我的路在哪儿了。”
他停下脚步,看向母亲:
“和陈家的事,我想好了。我们现在确实势单力薄,硬碰硬不仅是以卵击石,也对不起爹娘盼我一世平安的心愿。我们得像棵大树,先把根须扎深扎稳。”
田玉兰欣慰地看着儿子,等待他说下去。
“我打算安心完成学业,把专业知识学扎实。您生意上的事,我也想慢慢学着打理。”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被夕阳镀上金边的山峦。
“陈国华处心积虑想得到爸爸的研究,说明知识和能力才是立身的根本。我们得先让自己变得强大,拥有他无法轻易撼动的分量。”
“好!”
田玉兰眼中闪着泪光,这一次是喜悦的泪。
“妈妈支持你。我们娘俩,一步一个脚印,走稳当了。等你真正强大了,属于我们的道理,总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讲出来。”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指向通往未来的路。
这次归乡之旅,仿佛一次心灵的洗礼。
他们不仅用最真诚的方式回报了恩情,也填补了田玉兰对王石安二十多年成长的空缺。
更从这片质朴的土地中,汲取了面对未来风雨的、沉静而坚定的力量。